第三卷 先知 15(第2/4頁)

“你把杜菲留在了……”

“他自己想留下……我覺得這樣也好。如果……出了什麽事,我們也可能控制他。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在那邊也能有個耳目。”

保羅隨即想起,他在預知的幻象中見到過這一刻的種種可能。在其中一條時間線上,杜菲手持一根毒針,皇帝命令他用那根毒針刺殺“那個自命不凡的公爵”。

入口處的衛兵們朝兩旁退後一步,兩兩一組搭起長矛,組成一道短廊。一行人快步走了進來,衣物窸窣作響,腳下踩著被風吹進官邸的沙土,一路發出沙沙的聲音。

帕迪沙皇帝沙達姆四世領著他的人走進大廳。他的波薩格頭盔業已不見,一頭紅發亂蓬蓬的,軍服的左袖也沿著中縫被撕開了。他沒系腰帶,也沒帶武器,但他的隨從圍在他身旁,跟他一起移動著,就像一道用人體組成的屏蔽場,為他隔出一小片安全空間。

一個弗雷曼人垂下長矛,擋在他前進的道路上,讓他停在保羅事先指定的地方。其他人擠在後面,像一幅色彩紛雜的畫作,畫中人個個神情暗淡,死死盯著保羅。

保羅的目光掃過這群人,看到其中有掩面遮住淚痕的女人,也有在薩多卡勝利慶典上享受觀禮台待遇的奴才,此刻,他們已經被失敗打擊得噤若寒蟬。保羅還看見了聖母蓋烏斯·海倫·莫希阿姆,她那雙明亮的鷹眼在黑色兜帽下閃閃發光;站在她身旁的是身材修長、賊頭賊腦的菲德-羅薩·哈克南。

這是一張預見幻象透露給我的臉,保羅想。

菲德-羅薩身後有人動了一下,吸引了保羅的注意力。他往那邊望去,看見一張黃鼠狼般的長臉,那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既未在現實生活中見過,也未在時間幻象中見過。但他覺得自己應該認得這張臉,而且,這種“認識”的感覺中竟帶著幾分恐懼的意味。

我為什麽要害怕那個人?他暗自發問。

他朝母親湊過去,小聲問道:“聖母左邊的那個人,鬼氣森森的那個——他是誰?”

傑西卡擡頭看了看,與記憶中公爵的档案材料比對了一番,認出了那張臉。“芬倫伯爵,”她說,“我們接手之前的厄拉科斯執政官,一個閹人……也是一個殺手。”

皇帝的跑腿小弟,保羅想。這個想法穿過他的腦海,令他錯愕不已,因為他在諸般可能的未來裏無數次看到自己與皇帝的會面,但在所有那些預知幻象中,卻從未出現過這位芬倫伯爵。

保羅突然記起,沿著時間網絡層層展開,他曾經無數次見過自己的屍體,卻從沒見過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我一直看不到這個家夥,是不是因為他就是殺死我的人?保羅心中暗問。

這念頭不由讓他心中一凜。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芬倫身上移開,扭頭打量著所剩無幾的幾名薩多卡和軍官,看著他們臉上流露出的苦澀和絕望。保羅的眼光飛快掃過,這些人中,還有幾張臉吸引了保羅的注意力:那些薩多卡軍官正評估著這間大廳裏的警戒水平,看樣子還沒放棄希望,計劃著如何反敗為勝。

保羅的目光最終落到一個女人身上。她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金發碧眼,有一張頗具貴族氣質的漂亮臉蛋,傲慢中帶著古典美。她看上去沒有流過眼淚,完全是一副不可戰勝的神情。不用說保羅也知道她是誰——她就是皇室的公主,一名訓練有素的貝尼·傑瑟裏特,時間幻象曾多次以不同的形式向他展示過這張臉:伊勒瑯公主。

她是我通向王座的關鍵,他想。

這時,聚在一起的人群中有個人晃了一下,一張熟悉的臉伴著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杜菲·哈瓦特。他滿臉皺紋,雙唇上染著斑斑的黑漬,背已經駝了,一看就知道他已經老了。

“那是杜菲·哈瓦特,”保羅說,“不要攔著他。”

“大人。”哥尼說。

“不要攔著他。”保羅重復了一遍。

哥尼點點頭。

哈瓦特步履蹣跚地走上前,一個弗雷曼人擡起長矛讓他過去,又在他身後放下長矛。老人擡起一雙混濁的眼睛看著保羅,打量著,探尋著。

保羅向前跨出一步,感覺到周圍的緊張氣氛,他必須隨時提防皇帝和他那些手下的反撲。

哈瓦特的目光越過保羅,盯向他的身後,老人說道:“傑西卡夫人,時至今日我才知道,當初我錯得多麽離譜,竟然冤枉了您。我永遠也寬恕不了自己。”

保羅等了一會兒,但他母親始終沒有吭聲。

“杜菲,老朋友,”保羅說,“你能看到,我沒有背對著門坐。”

“宇宙中到處都是門。”哈瓦特說。

“我是我父親的兒子嗎?”保羅問。

“您更像您的祖父,”哈瓦特粗聲粗氣道,“您的舉止,還有您的眼神,都像您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