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見王(上)

陸遠負手站在紫禁城的門前,似乎被冬天的雪色刺的有些睜不開眼睛,於是頗為“不敬”的搭著眼,打量著這朱紫宣黃、代表著了無上皇權的城中之城!他似乎在等人,臉上稍微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但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恰好是一個月前,陸吾將帽子砸在紫禁城大門上的那個位置!

只是當時誰能想到?當他再度站到這個位置上時,整個北京城和這城中之城都用鮮血洗刷了一遍……

長安街上空蕩蕩一片,從東到西都看不到半點兒人跡,只有呼嘯的寒風自敞開的大門吹出來,讓街面上寂寥曠蕩的恍如樓蘭荒城。

可是片刻之後,忽然一陣馬蹄聲自城南響起,聲音越來越大,須臾就如雷貫耳。騎兵正拉成一條直線,筆直朝著紫禁城的方向沖來。這馬蹄聲約有數百匹馬構成,但踢踏聲音繁而不雜、錯落有致,一聽便是天下罕見的精銳騎兵!要說滿清剛入關的時候,這樣的騎兵中隊或許還能找到那麽十幾支。但嬌養十幾年後,馬肥人懶,恐怕半支都剩不下。

這支精悍的騎軍明顯不是滿人。

整隊人馬一聲唿哨拐入長安街,人如猛虎馬如龍,驕兵悍將之氣直沖霄漢!領頭一人身穿明光鐵凱,披著紫亮大氅,騎著的身高丈三的大馬奔騰間肌肉滾動,渾身黝黑如墨,看不到半點雜色。當他見到孤身站在宮門前的陸遠時,臉色一喜,猛的擡起右手!

只聽見“喻!”的整齊一聲,整個馬隊宛若一體般的“踏踏踏”再邁三步,化去沖擊力量,隨著指揮者的手勢停下。隨即人下馬、刀出鞘,騎軍向著長安大街的兩端展開。

只有那名將軍在擡手之後,猶自馬不停蹄的一直奔到陸遠身前十步,這才一躍下馬。他口中稱道“陸師!”隨即單膝朝著地上跪去。

“李將軍無需如此”,陸遠輕輕一擺手,李定國便覺得膝蓋之下仿佛被一根彈簧定住了一把,再也跪不下去。他心中苦笑,卻不敢不從——因為眼前的這人曾經是他的幕僚陸赭石,曾經是大雪山上大殺三方的“殺神”圓豎和尚。但這些都沒有他的另一個身份來得震撼人心——殺胡一令驚天下,單劍阻擋清軍十年不得渡江,如今更是一怒屠殺千萬的“武悼天王冉閔”!

面對絕世殺神般的陸遠,他當然不敢再如當年幕僚時喚他“陸賢弟”、“陸相公”,反而是“陸師”最為合適。此等能翻江倒海的仙人甘願為他籌謀劃策,可以說陸遠與他,就好像上古時廣成子之於黃帝——內有良師、外有天時,這本該是他拔劍揚眉,名傳千古的最好時機!

可恨他竟不小心中了驕兵之計!一時疏忽,竟至大兵頓於堅城之前,幾乎身敗。

但這不算什麽,李定國在蜀中經營十年,底蘊十分深厚。按照當年劉邦跟項羽的打法,他完全可以百敗百戰,拼消耗就能耗死滿清。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天下大勢已經不可逆轉。可康麻子的“剃發令”一出,李定國頓時便知道大事不妙!因為沒人比他更清楚,陸遠最恨蠻夷之輩對華夏之民的屠殺——可偏偏他根本無法阻止康麻子的喪心病狂之舉!

草泥馬的康麻子,他不知道多少次在營中對康麻子破口大罵。(雖未見過,但他聽陸赭石說起過,康熙一臉大麻子)

果然“剃發令”十日之後,仙人臨世,開封府被片刻屠城!滿人和漢奸的腦袋,在開封城南堆成了數丈高的京觀!這個消息固然讓天下嘩然,也如一個巴掌般,狠狠的抽在了李定國的臉上!他知道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要知道此前無論是陸遠、李定國,還是將軍府的上上下下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李定國大勢已成!南朝無論在物資還是兵馬的準備上,都要比北朝豐厚數倍。更因為是復國之戰,一路必然有無數還愛國的漢人作為內應,這一點就連滿清都非常清楚。可以說北伐完全是一個李定國積累威望的過程——他必然會隨著不斷的勝利而不斷的被推高聲望,最終順理成章的坐上那個至高的位子!

可陸遠一拔劍北指,頓時吸引了全天下的目光!

仙人竟欲正面顛覆一個王朝?這在整個華夏歷史上,都聞所未聞!且不說自從儒家獨尊之後,從未放棄對方士、術士的鎮壓,嚴禁修行者插手世俗。哪怕再往前尋找,也只能找到廣成子輔佐黃帝的這個例子而已……

李定國的計劃徹底完蛋。

當夜,李定國獨坐中軍帳中沉思,有峨眉修道之士深夜拜訪,欲說他轉投峨眉。可第二天,李定國卻連下了三道軍令!

第一道軍令,下罪己書!連說自己犯下的反人類罪,將“剃發令”造成的血流成河,毫不猶豫的扛在自己肩上;第二道軍令,大軍就地冒險散開,前往北方去接收各個因為“武悼天王冉閔”臨世,而被滿清放棄的大小城鎮;第三道軍令,他只帶了一百五十騎軍,單人雙馬追逐陸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