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345,1號地堡

唐納德回到自己的房間時,一個塑料袋已經在他的床上了。他關上房門,將走廊上紛擾的腳步聲和辦公室裏的閑聊聲擋在了外面。待他再去尋找門鎖時,卻沒能找到。這不過是工作區域裏一間孤零零的臥室,一個供人隨時待命、一呼即至的地方。

唐納德想象了一下瑟曼待在這兒,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的樣子。隨即,他想到了靴子上的名字,這才意識到他其實根本就用不著想象。這一幕,正在上演。

輪椅已被移走,一杯水被放到了床頭櫃上。他將艾倫給他的文件夾拋到了床上,坐到它們旁邊,拿起了那只奇怪的塑料袋。

“輪值”,只見上面寫著這兩個字,用的是大大的印刷字體。透明的塑料已被壓出了深深的折痕,一副鼓鼓囊囊的樣子,不知裏邊裝著何物。唐納德將塑料封口滑向一側,揭開了袋子。倒轉袋口,伴隨著一陣叮當聲響,就像兩塊狗牌相撞發出的那種聲響,一條上好的鏈子蜿蜒而出,猶如受驚的蛇。唐納德仔細看了看那鏈子上的鐵牌,原來是瑟曼的,表面坑坑窪窪,很薄,並沒有妹妹身份牌上的那種橡膠邊緣,更像是古董。它們原本也就是古董。

接下來,便是一把小小的折疊刀。刀柄像是用象牙制成的,但也有可能是贗品。唐納德拉出刀刃,試了試,兩側一樣鈍。刀尖折了一段,像是撬什麽東西所致。這東西看起來更像是一份紀念品,已沒有了使用價值。

其余的,便只是一枚硬幣了,二十五美分。驀地見到這麽熟悉的形狀和分量,唐納德不由得感到一陣窒息,想到了整個文明,整個消失的文明。如此浩瀚的文明,想要擦除幹凈似乎是不可能的。可他隨即又想到了那些羅馬錢幣和瑪雅錢幣,它們不都一齊進了博物館麽?他一遍遍地翻動著那枚硬幣,思忖著。此刻自己手裏所拿的,不過是一個來自於那個已化為灰燼的世界當中的廉價小飾物。真正奇怪的地方是,原本應該是人亡而文化不亡,可現在,卻恰恰相反。

他一遍遍地翻動著那枚硬幣,突然眼前一亮,看出了它的不正常:兩邊都是人頭。他笑出了聲,又仔細看了看,懷疑它是一個用來捉弄人的物件,但又覺得它是真的。其中一面有一段隱約的弧線,想必正是軋過鋼印的痕跡,只是現在模糊了。一枚不合格產品?興許,是瑟曼在財政部的某個朋友送給他的禮物?

他將那東西放到床頭櫃上,想到了安娜寫給她父親的那封信。在這個袋子當中,他竟沒能找到一個寫著日期的小盒子,這讓他頗有些意外。那封信上明明寫著“緊急”二字,而且還提到了一個日期和一個盒子。唐納德將那只寫著“輪值”的袋子疊好,壓到了杯子下面。走廊上的人們來去匆匆,整個地堡都是一幅慌亂的景象。他在想,若是真正的瑟曼在此,這位老人是否也會在走廊上風風火火地來了又去,他又會大聲吆喝什麽樣的命令,關掉哪座地堡,取誰的性命。

唐納德對著自己的臂彎咳了咳,嗓子有些刺痛。有人將他莫名其妙地推上了這個位置。不知是厄斯金,還是墳墓中的維克多?抑或,是一名別有用心的黑客?他百思不得其解。

拿起那兩個文件夾,他想到那份被一個消失在視線之外的人所引發的慌亂,想到了另外一個地堡深處正在醞釀的動亂。這些都不是他感興趣的問題,他暗想。他想知道的是自己為何會醒來,甚至為何還活著。在那些墻壁之外,到底都有些什麽?所有班次都結束後,這個世界又會變成怎樣一番模樣?這些被困地下的人,真有脫困的那一天嗎?

一想到最後一班終結之後的情形,他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總覺得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到目前為止,他剝開的每一層似乎都隱藏著謊言,而且他相信還遠遠不止這些。興許,那人之所以要將他放在瑟曼的位置上,為的便是讓他繼續挖掘。

他不由得想到了厄斯金,想到他說的人們希望能有他這樣的人來管理的話。或者,這話原本是維克多對厄斯金說的?他記不得了。他拍了拍胸口,那張身份識別卡還在。有了它,之前那些對他緊閉的大門便會全部為他敞開;有了它,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他現在真的已成為了那個執牛耳之人。他有自己的問題要去解答,而現在他所處的位置,最合適不過。

唐納德再次對著臂彎咳了咳,嗓子當中的那份刺痛揮之不去。他打開其中一個文件夾,伸手去拿杯子。喝了幾口水,他開始看了起來,絲毫沒留意到自己留下的隱約痕跡——臂彎上的幾點淡淡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