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巴黎一去不復返

這是地球的最後一天。這是最後一天的最後幾個小時。在全巴黎最古老的房屋的地下室裏,一個男人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

“呃——”達根拍掉手上的灰塵,笑呵呵地說,“終於擺脫那個鬼東西了。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想,但我需要好好喝一杯。”

博士和羅曼娜同時使勁搖頭。

“不。”博士正在努力研究融化旋鈕上的刻度,他擡起頭說,“我們有一段旅程要走。”

“去哪兒?”

羅曼娜看了一會兒燒焦的機器殘骸,突然拔腿就跑。

“四億年前!”她叫道,和博士一起沖上台階。

達根習慣成自然地跟了上去。“哪兒?”

“別問了。”博士叫道。

他們沖過城堡的一個個廳堂,沒有了主人,它們顯得那麽空曠和悲傷。羅曼娜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我們沒有時間和空間坐標,博士。只知道是在四億年前和地球這顆星球上,那就像在四大洋裏撈一根針。”羅曼娜停下腳步,靠在米開朗基羅的一尊雕像上。

“你們兩個。”達根氣喘籲籲,他的腳又是跑又是踹門,疼得難受。“你們兩個都瘋得厲害。”

“要是我們不上我的飛船,整個人類歷史也會一樣。”博士很嚴肅,他已經有一點惡心的感覺了。

“但我們需要坐標啊!”羅曼娜堅持道。

博士推開城堡的大門,他們跌跌撞撞跑上大街,博士邊說邊跑,達根在疲憊、惱怒和敬佩中聽得合不攏嘴。“斯卡羅斯會在時間裏留下微弱的軌跡。假如我們能在幾分鐘內沖進塔迪斯,就有可能——但只是有可能——跟上去。”

“你把塔迪斯停在附近了嗎?”這會很有幫助的,羅曼娜心想,千萬別說塔迪斯停在巴黎另一頭的那家畫廊裏。

“在巴黎另一頭的那家畫廊裏。”博士承認道,在車流中左躲右閃。

“哦,好極了。”

羅曼娜和博士發現自己跑上了車道之間的水泥墩子。

他們瘋了,達根心想,瘋得厲害。

有一條宇宙法則是這樣的,你越是需要出租車,就越不可能叫到一輛。這條法則尤其適用於巴黎。巴黎出租車的運行規則很簡單:假如你非常幸運,出租車司機湊巧沒在罷工,那他們肯定會開得非常、非常快。在巴黎他們只能這麽開車,因此也就不可能為了搭客而勞神費力地放慢速度和停車了。

假如司機這一天過得很不順,就是不想為遊客停車,那麽你被注意到的幾率就會繼續降低。遊客來到巴黎,往往會認為攔下出租車問司機是個打聽方向的好辦法。他們以為這是什麽免費服務,出租車司機會樂於指點迷津。然而這個想法完全缺乏證據的支撐。滿腔怒火的出租車司機仔細研究過導遊手冊,卻根本找不到這條建議的出處。更糟糕的是,遊客總會提一些最離奇的問題。埃菲爾鐵塔旁等客的出租車隊伍裏回蕩著絕望的呻吟,因為總有遊客來問埃菲爾鐵塔怎麽走。這種情形真是既悲慘又愚蠢得難以想象。

假如有人說他完全理解概率波函數坍塌,這種人要麽天生就懂,要麽是去過圖書館,查閱文獻後衷心希望他能有個更好使的大腦。天生就懂這些東西的那種人呢,他們出門去酒吧尋歡作樂,通常能占到一張桌子,很少會弄灑一杯酒,從來不會誤了回家要乘的那班公共汽車。

他們之所以能過上這麽美好的生活,原因之一是他們(在黑板上)評估過,假如他們不小心提到概率論、量子物理、波函數衰減或本征態向量化,那麽今晚的享樂會有什麽結果。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要是他們真的說起這些東西,那麽百分之百就會一個人搭公共汽車回家。

假如你在酒吧裏堵住這麽一個人,這家酒吧湊巧在巴黎,然後告訴他說巴黎的整個時間線即將進入與經典環境之間的熱力學不可逆相互作用狀態,他會抓起帽子就跑,甚至連公共汽車都不搭了。

博士站在公共汽車站上。他已經放棄了叫出租車的念頭。達根無法理解這個行為。假如世界即將毀滅,為什麽沒有任何預兆?還有,巴黎有公共汽車嗎?他覺得這證明了博士和羅曼娜骨子裏是英國人。只有英國人會在這種時候堅持排隊。

顯然世界確實要毀滅了。博士和羅曼娜耐心地站在那兒(但達根很確定這只是一根路燈柱)等公共汽車,三句話不離世界毀滅。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們面前。

博士笑逐顏開,熱情洋溢地贊頌起了巴黎的出租車司機。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位矮個子老先生,擠開博士,頭也不回地說:“這是我的車,先生。”他鉆進車裏,出租車揚長而去。

博士嘟囔了幾句,用的不是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