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謝頓在禦苑中這段若有所思的漫步,是太平歲月的一個縮影。很難相信在這裏,在直隸於皇帝的領地正中心,除了這塊土地之外,整個世界都包在一個穹頂之內。他站在這裏,在這個位置上,就好像回到了他的故鄉世界赫利肯,或置身於葛魯柏的故鄉世界安納克裏昂。

當然,太平的感覺只是一種錯覺。禦苑有警衛戍守,而且戒備森嚴。

一千年前,皇宮周圍的禦苑——絕對比不上如今的宏偉壯麗,在一個剛開始零零星星建築穹頂的世界上絕不突出——曾經對所有的公民開放,而皇帝自己能行走其間,對他的子民點頭答禮,身邊沒有任何護衛。

不再是那樣了。如今禦苑有重重警衛,川陀上任何人都不可能闖進來。然而,這樣做仍舊不能保證絕對安全,因為當危險真正來臨時,是來自心懷不滿的帝國官員,以及自甘墮落、遭到收買的軍人。事實上,對皇帝與其幕僚而言,最危險的地方莫過於禦苑內。比方說,在將近十年前那次事件中,倘若鐸絲・凡納比裏不在謝頓身邊,會發生什麽結果呢?

那是他擔任首相的第一年。事後他才想通,他這匹黑馬令某些人妒火中燒,實在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有許多許多人,不論在學識上、年資上,最重要的是在他們自己眼中,都要比他有資格得多,因此會對這項任命忿忿不平。他們不曉得什麽是心理史學,以及大帝賦予它多大的使命。而矯正這個情況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買通某個宣誓效忠首相的貼身侍衛。

當年,鐸絲一定比謝頓自己更為警覺。也有可能,是丹莫刺爾在退場之際,加強了她保護謝頓的指令。實際的情況則是,在他擔任首相的前幾年,她比往日更常跟在他身邊。

在一個溫暖晴朗的下午,接近黃昏的光景,鐸絲注意到西下的太陽——在川陀的穹頂下從來見不到的太陽——在一柄手銃的金屬部位映出閃光。

“趴下,哈裏!”她突然大喊,同時立刻踩過草坪,向一名侍衛疾沖而去。

“把手銃給我,侍衛。”她以嚴厲的口吻說。

看到一名女子出乎意料地跑過來,這名刺客驚呆了片刻,但是他迅速做出反應,舉起那柄已抽出的手銃。

但她已經來到他面前,她的手像鋼箍般扣住他的右腕,將他的右臂高高舉起。“丟下。”她咬牙切齒地說。

那名侍衛扭曲著臉孔,試圖掙脫她的掌握。

“別試了,侍衛。”鐸絲說,“我的膝蓋離你的鼠蹊只有三寸,只要你敢眨一眨眼,你的生殖器就會報銷。所以你最好一動不動,這就對了。好,現在松開你的手。你要是不馬上丟掉那柄手銃,我就抓碎你的手臂。”

一名園丁抓著一支耙子跑過來,鐸絲示意他站開。這時,那名侍衛將手銃丟到了地上。

謝頓也趕到了。“我來接手,鐸絲。”

“你別來。撿起手銃,趕快躲進那個樹叢。可能還有其他人涉案,隨時準備行動。”

鐸絲始終未曾松開那名侍衛。“聽好,侍衛,到底是誰慫恿你謀害首相,我要知道他的名字。此外我也要知道,還有哪些人參與這項行動。”

侍衛沉默不語。

“別傻了,”鐸絲道,“說!”她扭轉他的手臂,令他跪了下來,她便一腳踏在他的頸部。“假如你認為自己適於沉默,我能踩碎你的喉結,讓你永遠保持沉默。而且在那樣做之前,我還要好好折磨你一頓,不會留下一根完好的骨頭。你最好開口。”

侍衛一五一十招了。

事後謝頓曾對她說:“你是怎麽做到的,鐸絲?我從不相信你能夠這麽……暴力。”

鐸絲淡淡地說:“其實我沒有傷他多少,哈裏,口頭威脅就足夠了。無論如何,你的安全是首要考量。”

“你該讓我對付他。”

“為什麽?搶救你的男性自尊嗎?你的動作根本不夠快,這是第一點。第二點,不論你有辦法做得多好,你總是男人,那會在對方預料之中。而我是女人,通常人們不會認為女人和男人一樣兇猛,而且一般說來,大多數女人沒力氣做出我剛剛那些動作。這件事經過流傳,便會有人添油加醋,從此人人都會怕我。而由於對我心存畏懼,以後就沒有人敢試圖傷害你。”

“對你以及對處決都心存畏懼。那名侍衛和他的同謀都會送命,你該知道。”

一聽到這點,鐸絲平時鎮定的面容立刻蒙上痛苦的陰影,仿佛她無法承受那名叛逆的侍衛將被處決的說法,即使他差點毫不猶豫地殺害了她摯愛的謝頓。

“可是,”她驚叫道,“沒有必要處決這些謀反者,放逐就能達到目的。”

“不,不夠。”謝頓說,“太遲了,除了處決之外,克裏昂聽不進別的。如果你希望聽,我可以引述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