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意外的敵人(第4/5頁)

“病床上的妻子沒能承受住這個打擊,幾天後就去世了。這個女孩兒雖然驕縱乖張,十分冷血,但接二連三的慘禍終於使她崩潰了。從此她完全失憶,她的自衛本能使她把這些關閉在記憶閘門之外。”

魯冰忽然抱起頭,一聲聲尖叫著。過去,每當回憶到這兒,意識便尖叫著四散逃走。現在,老拉裏冷酷地圍住她急欲逃跑的意識,給她展示了一個血淋淋的場景。老拉裏等了一會兒,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

“老魯船長手下有一個中國小夥子,原是內地的一個孤兒,因領養人去世,流落在香港街頭。你父親收留了他,那時你還沒有出生呢。他長大後就留在魯氏公司裏工作,忠心耿耿,為人坦誠爽直,船長夫婦很喜歡他,再加上正好同姓,所以人們常戲稱他是船長的幹兒子。

“冰兒,你出生後就一直生活在魯剛哥哥的呵護中。你是很喜歡他的,我們都看得出。不過從表面上看你更喜歡捉弄他,他總是像大哥哥那樣憨厚地笑著,從不在意。這些你記得嗎?”

她記得。她記得自己早在七八歲時就會忽然闖進他的臥室,故作正經地說:“我長大後要嫁給你,你同意不同意?”再大幾歲後,她會從背後捂住他的眼睛,用自己剛剛綻出的兩個小蓓蕾在他背上揉搓,看著他的窘迫哈哈大笑……

“我想他同樣喜歡你。那時他是你的好哥哥,恐怕也未嘗不在暗暗等你長大,做你的好丈夫。你父母性格豁達,沒什麽門戶成見,估計他們對這樁婚姻不一定設障礙。但是,自從那次災禍發生後,一切事都走歪了啊。”

老拉裏傷感地搖頭。在夫人瀕危時,16歲的魯冰孤獨地縮在角落裏,目光茫然,像一只膽怯的小兔。那時她已經休克,不能進行正常的思維。26歲的魯剛走過去,心疼地攬住她的雙肩。她突然問:

“魯剛哥哥,你一直是我的哥哥,對嗎?”

“對。”

“是我的親哥哥,對嗎?”

魯剛能理解她那扭曲的邏輯。此前她當然知道魯剛是被收養的孤兒,這在魯家從來都是公開的。正因為如此,她在對魯剛的親情中,隨著年歲漸長也逐漸加進去愛戀。但這種戀情是朦朧的、青澀的,她的年齡還不能真正解得男女之事。現在她失去了父親,又即將失去母親,她多想有一個親人可以依靠啊!於是他忍住悲傷說:

“我當然是你的親哥哥。這一點還用懷疑嗎?”

於是他把一個十字架背到了身上。夫人去世時,正式收魯剛為義子,把家產留給他和魯冰,其中魯冰的財產設在他的監護之下。葬禮那天,魯冰偷偷拉著魯剛淚漣漣地問:“爹媽為什麽突然死了?你們為什麽瞞著我?”聽了這話,素來剛硬堅強的魯剛也忍不住淚流滿面!葬禮後他鄭重告誡眾人,萬萬不可向魯冰泄露她父母橫死的真相,也不可泄露魯剛只是她的義兄。大家認真執行了——畢竟這個罪魁禍首只是一個16歲的少女。但此後老拉裏一直弄不懂,為什麽魯冰逐漸積聚了對哥哥的敵意,甚至是怨毒?他痛心地說下去:

“冰兒,你知道你剛才的話怎樣刺傷他嗎?命運使他成了你的親哥哥。他只好努力用兄長之情壓制著戀情,在兩種感情中苦苦掙紮。我們冷眼看著,覺得他真可憐啊。後來我和平托先生勸他幹脆向你說明真情,然後向你求婚。他怕勾起你對慘禍的回憶,堅決不許。可是他直到35歲還不結婚,實際上他還是盼著你能痊愈。冰兒,這些話你相信嗎?”

魯冰心中戰栗不已。這些話她當然相信。實際上,她的失憶是靠家人的隱瞞、尤其是她的自我欺騙才勉強維持的,只要有人劃破一點窗紙,那可怕的過去就豁然顯現了。這些真相甚至使她有一種輕松感,至少,她不必為夢中與魯剛的纏綿而羞愧了。但她隨即回憶起一個夢魘,一個折磨她多年的夢魘。她常常回憶起自己赤身裸體,被魯剛緊緊抱在懷裏,他的目光中當然有關切慈愛,但分明也有羞愧和欲火。這些回憶飄忽不定,卻頑固地一再出現,使她堅信這不是空穴來風。她甚至懷疑那個男人已偷偷占有了她的身體,就在他扮演哥哥的同時!所以,這些年來,一看到那位“兄長”噓寒問暖,她就從心中作嘔。今天她下決心把這件事搞清楚:

“好吧,拉裏大叔,你既然向我講述了過去,我也想知道,我的一個夢魘是否真實。我希望你不要替魯剛隱瞞。”

聽完她的敘述,拉裏痛心地說:“冰兒,你呀!……你的夢魘確實是真的。這些年來,也許是良心上負擔過重,你常常犯病。你哭喊心裏像有烈火在烤,你會扯掉全身衣服,赤身裸體往冰天雪地裏跑。而且很奇怪,只有魯剛在家裏的時間你才會犯病,也許你是以病態的方式表達你的欲望?……魯剛把你攔住,拉你回家,打上鎮靜劑。醒來後你會把這一切忘得幹幹凈凈,你會若無其事地繼續胡鬧。魯剛則咬著牙躲到一邊,好些天郁郁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