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過且過(1)

琳達·伊萬斯是布恩特面包房的女服務員。她以前做過打字員。被辭退之後,她很高興能找到這個工作,盡管得整天站著,有時候還覺得對顧客微笑得臉都要裂了。她從來沒做過秘書,只做過打字員。她姐姐喬安是秘書,但她會速記,一分鐘能打九十個單詞。喬安有高中學歷,她教會了琳達打字。不過琳達始終不像喬安那麽聰明,打從琳達記事起就不。那時她們還小,父親在工廠上班,她們住在公車終點站的一棟小房子裏。現在她們的父親失業已經很久了。他只要從女兒們手裏逼出一點錢,就全花在喝酒上。琳達比喬安更敢與父親對抗。

“要是新政奏效,他們就不會再說什麽了。”一個男人對另一個說道。琳達走過來,把他點的咖啡和三明治放在他面前。

“奏效?”他的同伴鄙夷地說,“是奏效了。要是人們對新政有信心,它本該奏效,讓咱們擺脫這個爛攤子。”

是兩個老人,穿著打補丁的大衣。他們點了烤奶酪三明治,菜單上最便宜的東西。其中一人朝琳達微笑起來,她條件反射地回報以微笑,然後便走開,將他們拋諸腦後。她一整天都沒坐下休息過。喬安經常拿她打趣,說她會跟顧客調情,墜入愛河,但似乎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她以前也拿喬安開玩笑,說喬安會愛上老板,結果成了真。本來是件好事,只是,他有家室。現在喬安的生活就是和他一起焦慮地待上幾小時,然後再獨自焦慮地熬過幾天。他送她各種沒用的禮物,比如法國香水和蕾絲內衣。當琳達想把這些禮物賣掉時,喬安只會哭。兩人都終日惶惶不安,擔心她會懷孕,然後她們可怎麽辦?琳達擦著桌子,盡量不去聽男人們討論著無盡的“如果”。她自己的如果已經夠多了:如果母親沒去世,如果她還保留著打字員的工作,如果約翰沒在對英格蘭戰爭中犧牲,如果彼得沒死在對日戰爭中。

“小姐?”其中一人問道。她轉過身,以為他們要續咖啡。這裏的規矩是只能續杯一次。“你能幫我們解決一個疑問嗎?”他問道,“1940年時,羅斯福是不是想讓咱們加入歐洲戰爭來著?”

“我怎麽會知道?這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1940年我才五歲。”他們不應該這麽糾結,應該讓歷史自生自滅,她這麽想著,繼續擦起桌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