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過且過(2)

只要面包房提出加班要求,琳達就會照辦。她對於加班費心存感激,而且總是擔心不答應就會被炒魷魚。想接手她這份工作的姑娘大有人在,她們每天都會來問有沒有活兒。她覺得布恩特一家不會無緣無故把她的工作拱手讓人。她已經在這裏幹了四年,對日戰爭剛結束時就開始了。布恩特太太總是說:“你就像是我們家的一員。”他們辭退了另外一個服務員奧莉芙,不過是因為面包店的活兒用不了兩個人。只要布恩特一家人開口,琳達就會加班,負責打烊。布恩特太太說:“你是個好姑娘。”可布恩特一家有個女兒,名叫辛迪。辛迪很漂亮,剛十二歲,連高中都還沒上。她有時跟幾個閨蜜一起來面包房喝奶昔,大家咯咯笑成一團。琳達很討厭她。她不知道她們有什麽可笑的。琳達擔心辛迪再大點兒就會接替自己。琳達可能是像家人一樣,但辛迪卻是貨真價實的家人。面包房生意還不錯,人們總要吃飯,但情況也不如從前。琳達很清楚。

她回家很晚。喬安正在梳妝打扮,準備和她的已婚老板去約會。她用兩人合住房間裏的水槽洗臉。浴室在走廊盡頭,整個樓層公用。浴室只有星期五有人打掃,要不就是喬安或琳達看不下去的時候自己動手。琳達躺在床上,終於能放松一下雙腳了,她心想,男人都是豬。喬安比琳達大三歲,但看起來更年輕。琳達覺得是化妝品的作用,也有可能是因為有個戀人。要是喬安能愛上一個願意娶她的老板,兩人住進郊區好房,那就好了。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了。琳達一人負擔不起房租,如果喬安不在,她就得找個陌生人合租。至少喬安是她姐姐,兩人已經彼此習慣了。

“我今天見到爸爸了。”喬安邊說邊對著鏡子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塗著口紅。

“別告訴我你又給他錢了。”

“就兩美元。”喬安承認道。琳達呻吟起來。喬安心太軟。她掙得比琳達多,可每周末都花得一點不剩。她開銷大,要不就是把錢給了人。抱怨也沒用,琳達很清楚。

“他要帶你去哪兒?”她疲憊地問。

“去看示威遊行。”喬安說。

“便宜消遣。”示威遊行、火炬遊行、處私刑,黑人總是作為替罪羊被暴打一頓。這樣做一點好處也沒用,只會讓人獲得一點心理安慰,因為有人可以怪罪。“家裏可不是這麽教育咱們的。”琳達說。她們的外祖父是個教士,一直相信人與人之間存在兄弟情誼。琳達小時很喜歡去外祖父母家。外祖母會烤曲奇,整棟房子都是曲奇的香味。花園裏有棵老蘋果樹,樹上掛著一架秋千。她父親以前是工會成員,那時工會還受人尊敬。

“我為什麽要在乎這些?”喬安沒好氣地說,“他要帶我去,那就去唄。他會請我吃晚飯,然後我們唱點愛國歌曲。我又不會對誰動用私刑。”她使勁塗了些法國香水。

琳達又躺下了。她不餓。她總是不餓。她總是在面包房解決——布恩特一家人並不介意——點錯的東西,剩下的面包,都歸她。有時他們甚至會給她蛋糕或面包,讓她帶回家。她按摩著雙腳。她的確很幸運。可喬安走出門時,她覺得很想哭。就算她遇見一個合適的人,他們怎麽會結得起婚呢?他們怎麽敢夢想有自己的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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