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犯編號L17L6363(第2/4頁)

“戴羅?”我認得這嗓音,微微轉頭望。他生了繭的雙掌按在桌邊,我見到後下意識向後縮,擔心他會出手就打。然而,我又不由得注意到他中指上的金鷹徽記。徽記所象征的貝婁那家族已被我毀滅;至於這人的另一只手臂,則是在月球決鬥中被我砍下,是後來才找名雕塑師贊吉巴接上新肢。他手上有兩枚狼首形狀的戒指。一個是我的,一個是他的。每枚戒指都代表了一條年輕金種的生命。“記得這是什麽吧?”他問。

我仰頭看著那張臉。我已殘敗不堪,卡西烏斯卻沒有因戰爭或時間而失去風采,反而比記憶中還要俊美,每次心臟跳動都散發出無限活力。身高超過兩米的卡西烏斯身穿晨曦騎士專屬的金白二色甲冑,卷發閃耀、恍若流星。他胡子刮得很幹凈,鼻梁因為斷過,所以稍有歪曲。當我們四目相交,我盡力忍住啜泣,因為卡西烏斯的眼神極度悲傷,近乎溫柔。我難以想象自己究竟落魄到什麽地步,竟讓一個被我親手重創無數次的人露出悲憫同情的眼神。

“卡西烏斯。”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除了喊他名字外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或許我只是想和人說話,想被人聽見。

“還有呢?”艾迦·歐·葛裏穆斯站在卡西烏斯背後。她是最高統治者身邊的三大禦史中身手最狠的一個。她穿著跟上次在月球城塞高塔一樣的盔甲。那一夜,野馬救了我,但奎茵命喪艾迦拳下。她的甲冑已老舊,但都是從無數惡鬥勝出的戰績。恐懼掩蓋了仇恨,我別過頭,不願看見她一身黝黑的膚色。

“至少他肯定還活著。”卡西烏斯淡淡地說,轉頭問胡狼,“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這身傷……”

“這不是很明顯嗎?”胡狼回答,“我不就是毀了收割者嗎?”

直至此刻我才低下頭,隔著雜亂的胡須,我終於明白這番話真正的含義——我成了一具慘白的屍骸,乍看像具骷髏,一條條肋骨清晰可見,皮膚比熱牛奶表面那層膜還要薄;我的膝蓋在枯瘦的兩腿上突起,腳趾甲太長,嵌進肉中。外加我滿身都是胡狼嚴刑拷打留下的疤痕。肌肉萎縮,肚子上仍插著維生導管,像是黑色臍帶一樣連著下面的牢房。

“他被關了多久?”卡西烏斯問。

“三個月審問,九個月禁閉。”

“九個月……”

“不錯的數字。即便是戰時,也不能忘記象征有多重要。我們可是文明人呢,貝婁那少爺?”

“阿德裏烏斯,你這樣會刺激到他的敏感帶哦。”安東尼婭站在胡狼身旁。她根本不是一般女子,而是一顆毒蘋果。外表光鮮亮麗、裏面殘忍腐敗。學院訓練中,她殺死我朋友莉婭,又親手將一顆子彈打進她親生母親的腦袋、兩顆子彈射進她姐姐維克翠的脊椎。訓練時她明明被胡狼釘在木樁受苦受辱,現在兩人反倒一搭一唱,真是荒謬到極點。安東尼婭背後一臉陰沉的人是薊草,她以前是號叫者的成員,如今卻加入了胡狼旗下的骨騎團——不然胸口怎麽會懸著一條鳥顱骨項鏈?她不看我,只是直瞪著地板。骨騎的指揮官萊拉絲坐在胡狼右手邊,仍剃個光頭,自院訓時期以來,她就是他最得力的幫手和殺手。

“恕我無法理解。摧殘落敗的敵手有何意義?”卡西烏斯回答,“更何況,對方已經把所有情報吐出來了。”

“意義?”胡狼望著他,眼神淡漠,口裏卻說,“閣下,意義在於施以懲戒。這……東西假冒我們的一分子,自以為與我們平起平坐啊,卡西烏斯,他甚至認為自己優於我們,嘲弄我們,跟我妹妹上床。在我們得知真相之前,他把我們當成智障。可是他心裏一定明白自己會戰敗並非偶然、而是必然。紅種自古以來就是愛耍小聰明的人種。各位朋友,面前這人就是他們最終極的樣貌,一旦我們退讓,將會產生惡果。因此,我用時間與黑暗來還原他的樣貌。根據我對品管會提案的新人種分級,他屬於紅火人(Homo flammeus),就演化來說,與智人(Homo sapiens)幾乎沒有差異,只是外觀有點兒不同。”

“你是想說,他愚弄了你,”卡西烏斯對他施壓,“而且你父親竟同意讓一個經過改造的紅種當繼承人?面對現實吧,胡狼,你不就是因為沒有人疼所以妒忌眼紅嗎?”

胡狼被他一講,面部都要痙攣起來。艾迦也對這名年輕騎士的口氣很不滿。

“戴羅奪走朱利安的命,”安東尼婭說,“然後殺光你全家。卡西烏斯,你一家老小躲在奧林帕斯火山[3]上,這玩意兒竟然還派人進行大屠殺,不知道你母親見你現在這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會怎麽想?”

卡西烏斯沒搭理她,只是掉頭使喚大廳角落那群粉種。“去給人犯拿條毯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