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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鐘後,疼痛的確開始減弱。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比消除疼痛更讓人歡喜了,就好像震耳欲聾的嘈雜聲音終於被切斷,我的思維又清晰了。隨著那股劇痛慢慢減弱,直至回到刀傷或者斷骨的程度,我再一次變回到了我自己。這種程度的疼痛是我可以忍受的,也能讓我保持尊嚴和判斷力。超級嗎啡起作用的時候,藍衣女子正捧著我的手腕。

“謝謝你。”我捏了捏藍衣女子的手,從幹裂的嘴唇中吐出這幾個字。“莫莉娜醫生,也謝謝你。”我對聖神醫師說。

莫莉娜醫生湊過來低頭看著我,輕輕拍了拍我的臉。“你會睡上一小會兒,但我先要問你幾個問題,在我沒問完前,別睡著。”

我迷迷糊糊地點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勞爾·安迪密恩。”我發現自己撒不了謊,她肯定在注射液中放了吐真劑或是別的什麽藥物。

“勞爾·安迪密恩,你從哪裏來?”她正拿著那個巴掌大的診斷裝置,感覺像是一個錄音器。

“海伯利安,天鷹大陸,我的部落是……”

“這兒是維圖-格雷-巴裏亞那斯B星的蔡德·拉蒙水閘,你是怎麽來的?你是不是上個月從商團運輸艦棄船潛逃的太空員?”

“獨木舟。”我感覺所有東西都慢慢變得遙不可及,只有自己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一陣極暖的暖意充滿了我的內心,和我體內肆意馳騁的歡愉感混成一團。“我劃著獨木舟,一路沿河而下,”我嘰裏咕嚕地說著,“我是通過遠距傳送門來的,不,我不是那些太空員……”

“遠距傳送門?”我聽見醫生重復著這個詞,聲音聽上去略帶困惑,“勞爾·安迪密恩,你說你通過遠距傳送門來的,什麽意思?是不是跟我們大家一樣,從它下面劃著水穿過去?在你沿河而下的旅程中,從它下面穿過?”

“不,”我回答,“我是從外世界來的,通過傳送門。”

醫生望了望藍衣女子,接著轉過頭看著我。“你是從外世界通過遠距傳送門來的?你是說……它能運轉?把你傳送到了這兒?”

“對。”

“你從哪兒來?”醫生問,她的左手按著我的手腕,檢查著我的脈搏。

“舊地,”我回答,“我是從地球來的。”

有那麽一小會兒,我感覺自己飄浮了起來,充滿喜悅地脫離了痛苦,而醫生已經走到了外面的走廊裏,正和女士們談著話。我聽到了其中的一些片段。

“……顯然神志有點錯亂,”這是醫生的聲音,“不可能是從……舊地……來的,很可能是那幾個太空員,嗑了藥,頭腦裏全是幻覺……”

“我們很樂意讓他留在這兒……”這回說話的是那個藍衣女子,“我們會照顧他,等……”

“我們會把一名士兵留在這兒,還有那個神父……”傳來醫生的聲音,“醫療掠行艇到吉羅唐巴接完傷兵,我們會再過來這兒,把他帶到基地……可能是明天,或是後天……別讓他逃走……軍警很可能會……”

逃離了痛苦,我浮在了越漲越高的歡愉浪尖上,不再和浪花搏鬥,任自己被水流推著往前,嗎啡正張開它的臂膀,歡迎我的到來。

我做了個夢,夢到了一個月前我和伊妮婭的一次對話。那是個涼爽的盛夏之夜,我倆正坐在沙漠小屋的前廳裏,喝著茶,看著天上的星辰次第出現。我們正在聊聖神的話題,但是每當我說聖神“不是”什麽的時候,伊妮婭就會和我唱反調,把“不是”改成“是”作為回應。最後我終於生氣了。

“瞧,”我說,“聽你的意思,好像聖神從沒想要抓你,也沒想要殺你。就好像聖神艦船從沒追得我們穿越半條旋臂,沒有在復興之矢把我們擊落。要不是那兒的遠距傳輸器……”

“聖神沒有追我們,也沒有擊落我們,或是想要殺死我們,”女孩輕聲說,“只是聖神中的某些勢力。那些人只是在遵從來自梵蒂岡或是其他什麽地方的命令。”

“好吧,”我說道,仍舊火氣十足,“只不過是聖神中的某些勢力想把我們擊落,把我們殺死……”我頓了頓,“不過你說‘梵蒂岡或是其他什麽地方’,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覺得還有其他人在下命令嗎?我是說,除了梵蒂岡之外。”

伊妮婭聳聳肩。這是個優雅的動作,但卻讓我非常惱火。作為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她有一些不太惹人喜愛的特點,而這是最不惹人愛的一個。

“難道還有其他人?”我問道,我和我的小朋友說話時,語氣還從沒這麽尖銳過。

“永遠會有其他人,”伊妮婭平靜地說,“勞爾,他們不論是要抓住我,或是殺死我,都是正確的。”

夢中發生的事一如現實。我把茶杯放在前廳的巖石噴泉上,定睛凝視著她。“你是說,你……和我……應該被他們抓住,應該被殺死……就像待宰的畜生一樣,他們有這個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