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貧僧看不見

西固村村北,口子門外,有一座小廟,座北向南,三間大瓦房,清水脊,灰瓦青磚,雕刻木棱門窗,標準的廟堂建築,門前和兩側栽滿了善男信女們捐的旗杆,門前上方掛著金字牌匾,楷書“問禪廟”,廟內掛著黃色幕帳,墻上畫的是十八羅漢不詳,下邊是供桌和香爐,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正手持著掃帚在這裏打理著。

只是,這和尚雙眼上卻蒙上了一層紗布,紗布挺厚,顯然肯定會阻礙住小和尚的視線,戴上它,基本上就不能視物了,小和尚患了眼疾,廟裏師傅給他弄好了藥汁,已經敷在眼睛上,只是這段時間裏還是必須戴著紗布保護著眼睛,否則真有可能落下殘疾,小和尚倒是不怕眼睛落下殘疾,心裏也渾然不當一回事,但是當他的師傅警告他若是眼睛殘疾了,以後就看不了佛經了,小和尚這才具體的意識到自己眼睛的嚴重性,也開始細心照料起自己的眼睛。

小和尚是個淡然的性子,即使現在雙目被蒙著,他也沒有一點點的心焦氣躁,而是一如既往地早起做了功課後便開始打掃起這座小廟,這座小廟是他的家,他和他師兄弟以及師傅——共同的家,小和尚清楚,自己的師傅和自己的師兄弟們,道行都很高深,隨便一個出去,在佛法造詣上都比那些個在世俗之中被尊稱為活佛的家夥要強無數倍,但是包括他在內,所有的在這座小廟中生活著的僧人們,心境都很平淡,功名利祿不過是塵與土,青燈古禪入釋迦才是這裏人的真正追求。

不過,令廟裏的和尚們也有些哭笑不得的是,當年有一個姓王和姓謝的一女一男曾經在這座廟裏來請願,十幾二十年後,二人又一同來這座寺廟還願,此時,二人也終於在一起,雙手合什,說著永結同心海誓山盟的情話,情話很濃,小和尚就在一旁站著,聽著這些話,既沒有面紅耳赤也沒有不屑一顧,只是感覺,有一點點好玩,世間情情愛愛,還真是有些讓人搞不懂,既然搞不懂,那就不搞了唄。師傅因此說小和尚很有慧根。

這本是極為簡單的一件事情,畢竟再怎麽偏僻冷清的小廟,時不時地也總會遇到一些個香客的,廟裏的和尚們也對此見怪不怪了,但是這王姓女子和謝姓男子先後二十年請願和還願於這座廟裏的故事,不知為何,被披露了出去,這二人都在世俗圈中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吸引著無數粉絲們的眼球,在他們二人的坎坷愛情經歷以及最終再一次牽手在一起的事實見證下,這座廟,也竟然一下子這麽“火”了,每天特意來這座廟裏為了自己的愛情請願祈福的人,都快要踏壞了門檻,原本清凈的小廟,也因此無法再保持它原有的清凈了。

不過,廟裏的和尚倒是沒有對此腹誹什麽,入山是修行,入世也是修行,人來人往再多,你燒你的香,你請你的願,寺廟裏提供一些山茶燒出來的茶水也就夠了,其余時間,仍然是該做功課的做功課,該研習佛法的繼續研習佛法,大家的日子,就像是一灘油,甭管四周是否人聲鼎沸,這一攤油,依舊漂浮在水面上方,古井無波。

那座山還是那座山,春去秋來,花開花謝,落葉滿山飛;那座廟還是在那座山,不偏不移,廟裏人來人往,神機台上的木魚依舊敲響。善男信女們也都還在祈禱,神靈不變,人面全非,心笑著他們的愚昧。

回想當初自己也曾倆人在這裏相許心願,卻不曾想到如今獨自回來還願,也許更多的是感懷。只是他們不知道佛也不知道,也不會知道,人世間是沒有什麽是永恒的,也不是燒幾柱香就能實現的,只不過是安慰下信心不足的自己罷了。

楓葉紅,秋意濃,夕陽斜,倦鳥歸。半山的碎石小道,楓葉一片一片,紅男綠女一雙又一雙,塵世喧囂,不知道他們為何會牽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分手。與佛何幹?

孤獨的人總是感傷多,拿自己的過往來想他人,不知道是忌妒還是羨慕。回想那一年的這一天這路上有你也有佛,如今的我,又怎會孤單?

愛一個人需要緣份,恨一個人需要勇氣,忘一個人需要時間。

當晚霞落盡,露水打濕發稍,路再長依舊要找出口,思緒再亂也要買票歸家。雨再大被洗禮過後的湖水都會回歸平靜,傷口劃的再深也會有愈合的一天。山不變廟不移,但人總是會變,過去的回不來,回憶也回不去,只要有信念,心誠則靈,總會找到心靈的歸宿。

春去春來花漫天,秋來秋去葉滿地。春來秋去又一遭,伊人紅衣為他妝,木魚聲聲念悠揚。

小和尚走過小廟過去的冷清,也感受過小廟現在的熱鬧喧嘩,他覺得自己這樣就算是走入了繁華也走出了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