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派報告 七

安德頓駕駛著高速警船,提綱挈領地把少數派報告的內容說了一遍。麗莎安靜地聽著,緊繃著臉,一言不發,雙手扣緊夾在兩膝間。飛船掠過的鄉間大地,仍然殘留著戰爭的痕跡,就像地形圖一樣展開。大城市之間的荒涼地帶,只零星點綴著農場和工廠殘跡。

“我想知道,”待他說完,她才開口,“這樣的事情以前發生過多少次?”

“少數派報告?很多次。”

“我是指就因為其中一個先知的報告時間路徑不對,就用其他先知的報告取而代之。”她眼神篤定地說,“也許拘留營裏關押著很多和你一樣的人。”

“不。”安德頓雖然嘴上反駁著,但是心裏也感覺到隱隱的不安,“只有身處我的位置,才能看見卡片和報告,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但問題的關鍵是——”麗莎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手勢,“如果我們告訴他們事情的原委,他們的反應或許和你一樣。”

“這樣也太冒險了。”他固執地狡辯。

麗莎尖聲笑起來。“冒險?可能?不確定?有先知在你還怕這些?”

安德頓專心地開著高速飛船。“我的情況很特殊。”他重復道,“這些理論的東西我們待會再說。現在的問題是,我必須趕在你那個年輕聰明的朋友毀掉這盤數據之前,把它交給一個合適的人保管。”

“你要把它交給卡普蘭?”

“當然。”他拍拍放在他們座位之間的磁帶,“這個東西能證明他的生命沒有危險,他一定非常感興趣。”

麗莎顫抖著從包裏掏出煙盒。“你覺得他會幫你。”

“他也許會,也許不會。不管怎樣,值得一試。”

“你怎麽這麽快就改頭換面了?”麗莎問,“這樣好的裝扮可不容易弄到。”

“只要有錢就好辦。”他閃爍其詞地敷衍了一下。

麗莎抽著煙,陷入沉思。“卡普蘭也許會保護你。他的勢力很強大。”

“我還以為他就是一個退役將軍。”

“理論上——的確如此。但是威特沃調出了他的档案,發現卡普蘭掌控著一個神秘的退役軍團。實際上是個俱樂部,有一些身份特殊的成員,都是大戰時的高階官員,戰爭雙方都有。他們在紐約擁有一座龐大的房產和三家高端出版機構,時不時地還花些鳳毛麟角的錢上上電視。”

“你究竟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已經相信你是清白的。怎麽看,你都不會去殺人。但是你要注意,那份原始報告,就是那份多數派報告,它也是貨真價實的。沒被任何人篡改過。埃德·威特沃並沒有憑空捏造出這麽一份報告。沒有人冤枉你,也沒有人想陷害你。如果你認為少數派報告是可信的,那你也必須承認,多數派報告也一樣是真的。”

“也許是吧。”他不情願地說道。

“埃德·威特沃,”麗莎繼續說,“他並沒有壞心。他的確認為你是一個潛在罪犯。換成誰都會這樣想。多數派報告就擺在他眼前,而且那張卡片還被你藏在了口袋裏。”

“我把它銷毀了。”安德頓輕聲說。

麗莎真摯地靠近他。“埃德·威特沃並沒有任何動機來奪你的位。他和你一樣,堅信測罪系統是有效的。他想讓這個系統繼續運轉下去。我和他討論過這個問題。我覺得他沒騙人。”

“你想讓我把這盤磁帶拿給威特沃嗎?如果他拿到,一定會把它毀掉。”

“胡說。”麗莎反駁道,“少數派報告的原始資料從一開始就在他手上。如果他真想毀掉它,還會等到現在嗎?”

“也是。”安德頓承認,“但也有可能他還不知道這份報告的存在。”

“他的確不知道。這麽說吧,如果卡普蘭拿到這盤磁帶,警方就將顏面掃地。你還不明白嗎?這將證明多數派報告存在缺陷。埃德·威特沃是對的。要想測罪系統繼續運行,你就必須就範。你現在只考慮你個人的安危,卻沒有為整個系統著想過。”她斜靠在艙壁上,撚滅了煙頭,又從包裏摸出一根。“對你來說,到底哪個比較重要——你自身的安危,還是系統的存活?”

“我自身的安危。”安德頓毫不猶豫地答道。

“你確定?”

“如果這個系統必須靠關押清白的人才能繼續運行,那它就應該被廢棄。我關心自身安危,因為我是一個人。而且——”

麗莎從包裏掏出一把袖珍手槍,沙啞地說:“我的手指可是扣在扳機上了。我這輩子還沒有用過這樣的武器,但我毫不介意嘗試一下。”

一陣沉默之後,安德頓開口:“你想讓我掉頭,對嗎?”

“對,回警局去。對不起。要是你能置大局於你自身之上——”

“別費口舌了。”安德頓打斷她,“我會把飛船開回去。但你說的這些,是個有頭腦的人都不會買賬,可別指望我會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