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頁)

他長相普通,膚色比剛剛的石哥還要蠟黃一些,笑起來時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一道又一道的。

如果說林翕重生後再見到學長心情是止不住地澎湃的話,那麽在看見記憶裏那個男人的臉再一次這麽笑眯眯地出現在眼前時,眼淚都差點沒繃住。

那是林翕的繼父李仁德。

林翕的生父脾氣不好,惡習諸多,賭博又酗酒,把本來還算小康的家庭賠了個精光不說,還搭上了自己一條命。

而林翕的母親林美玲則是一名大學教授。

在林翕的記憶裏,他很小的時候母親是很溫柔的,會給他講睡前故事,也會給他唱歌聽,每每回想起那時,林翕都會覺得很幸福。

不過那種幸福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從林翕四歲開始,父親的賭癮就日漸變強,還因此開始酗酒,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

也是從那時候起,林翕母親的性格逐漸變得鋒利偏激且沉默,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甚至寧願長久地泡在學校裏也不願意回家。

而那時候的林翕幾乎是靠自己長大的––每天一個人回到家,默默翻騰廚房裏的米箱和面條來給自己折騰吃的。小孩兒做飯,熟了就算不錯。

就這樣,幹巴巴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林翕生父死亡,母親和他之間的關系才稍微那麽緩和了一點,因為家裏沒有以前那麽吵鬧了。

對此林翕曾經很高興。

但也就是這份高興,讓少年時的林翕一直沒能接受突然出現在他家裏的繼父李仁德。

他覺得李仁德出現後,好不容易在逐漸朝他軟化的媽媽似乎又要被人給分走了,而且和他的生父比起來,李仁德乍一看也沒好到哪去。

他的生父至少還有個皮囊可看,而李仁德呢?個子不高,長得也一般,沒什麽學歷,還是個啞巴,如果有一天他也開始賭博酗酒……林翕恐怕半點也不會覺得意外。

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第二個父親,也沒有人教過他要怎樣去接受。

於是從李仁德來到家裏之後,林翕就向他展開了長期的單方面對峙,用盡了他能想到的一切辦法。

比如不回家吃飯,比如故意晚歸,比如堅決不和李仁德說一句話。

小小少年的內心壓抑多時,自我保護機制終於被激發,執行得頑固又堅決,幾乎不容人勸說。而他越是這樣,母親林美玲對他的態度就越冷,家裏的溫度也就越低。

林翕後來想想,覺得這時期的李仁德其實也挺難的。因為他那個混蛋生父活著的時候間接導致了他姥姥的死亡,死後還留了一屁股的債,所以母親的情緒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格外不穩定,林翕也是半斤八兩。

也就是說,不會說話的李仁德來了他們家,得同時照顧這樣情緒極端的兩母子。

林翕覺得換成尋常人可能早就受不了了,但李仁德不一樣。

他永遠都是笑眯眯的,面對林美玲不定期發作的龜毛性子好脾氣地應著,面對林翕的不說話就自己主動去摸索他的喜好,變著法給他做好吃的,碰壁了也就只是樂呵呵地笑。並且在發現林翕中午逐漸不回家後,為了能讓他多吃一點,吃好一點,主動來學校食堂應聘。

誰知道他一個啞巴是怎麽說動負責人的。

後來的林翕每每想起就覺得很難過,可少年時的他心裏卻看不見這些,只知道逃避。李仁德對他越好,他就逃得越厲害。

回想起上一世李仁德在母親死後不久便白了頭發,去他們以前家附近的公園秋千上一坐就是好幾個下午,然後在身體日漸變差後難得頑固倔強地不肯就醫,只默默塞給了林翕一本印滿了存入日期的存折。

同樣是滿臉皺紋,可那時的李仁德卻好像再也不會樂呵呵地笑了。

一想到這,林翕便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睛。

然後徑直跑到了李仁德所在的打飯窗口。

林翕跑過去之前,上一位學生已經走了。正如高自健所說,這會兒學生窗口早就沒什麽菜剩下,其他師傅都去後邊休息了,只有李仁德還站在那裏,看看手裏的菜,又看看面前食堂裏三三兩兩的學生,好像有什麽心事似的,皺眉的樣子看上去心不在焉極了。

直到看見林翕跑過去,那雙眼才亮起來,下意識要伸手去掌勺。

可還沒來得及拿起那銀質的勺子,李仁德就注意到了林翕發紅的眼圈,頓時急了,連連比劃著問他怎麽回事。

“不小心進沙子了,沒事的。”林翕看著李仁德的樣子,吸了吸鼻子,然後伸手指了個雞蛋,喉頭微頓道:“我想吃這個。”

李仁德來到林翕身邊一年,林翕都沒和他說過半句話。所以他一開嗓,李仁德的眼睛就立刻變得更亮了。

然後傻呵呵地笑起來,連忙給他打了個雞蛋不說,還伸腦袋湊到旁邊的教師食堂窗口去,比劃著問那邊的大嬸要了個獅子頭,打著手勢說他等會會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