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榮城篇)初入榮城(第3/5頁)

見他目光有些直勾勾,印憶柳手上帶著膠皮手套,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怎麽了?是不是累了啊?”

靳煬回過神來輕輕搖頭,沖著印憶柳極淡的笑了一下,頓時像是一片小小的羽毛在她的心上掃了一下。

“我只是……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印憶柳忽然想到了靳煬有些排外厭生的性格,又想到了靳如夢當時支支吾吾說的一些話,頓時有些好奇靳煬的過往。她用手撐著身前擦了一半的架子湊近了靳煬問道:“你想什麽了想的這麽入神?”

靳煬臉上的笑意並沒有入眼底,他含糊著說了幾句,但是印憶柳知道他一定有什麽在瞞著自己,或者說有一些事情不想讓自己知道。

也許是他的過往,也許是他心裏一件厭惡的事情。

想了想,印憶柳並不想讓他們這次愉快的旅行就這麽帶上不愉的氣氛,於是她故意小小驚訝了一些,道:“等等,剛剛我擡手的時候在你臉上濺了幾滴泡沫水,我給你蹭掉。”

她借機在膠皮手套上多帶了點潔白的泡沫,假裝擦拭實際上是在靳煬高挺地鼻梁上抹了好幾下,她臉上笑嘻嘻地,神情也十分靈動,像是做壞事成功之後的小得意。

靳煬無奈笑笑,就這麽頂著一坨滑稽的泡沫繼續擦拭。

他五感這麽敏銳,怎麽可能發現不了有水漬飛濺到他的臉上,明知道兔兔是故意的,可是還是縱容她肆意玩鬧。

看著印憶柳臉上的笑容,靳煬也忍不住微微勾唇,有些陰郁的心情逐漸變得明朗。

他剛剛確實想到了一些事情,是他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那時候他才十二歲,靳如夢九歲,兩個人在諾大的靳家卻是全然不同的待遇。

十二歲的靳煬個子並不高,發育的瘦瘦小小,容貌精致的小臉帶著不正常的蒼白,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他的嘴角破了一道血口子,此時幹裂著形成了一個有些化膿的疤痕,脖子上和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腫。

如果是六七歲的他也許還會因為身上的傷痛和腹中饑餓而感到悲傷,去嚎啕大哭,現在的他已經知道了哭泣是最沒用的解決方法。

因為不會有人同情自己,自己不是靳如夢,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拳打腳踢的時候不會因為眼淚而少挨一下,反而會引起更加瘋狂的毒打。

於是他學會了用冷漠和漠然去包裹自己,給自己的心裹上一層厚厚的外殼,這樣即使被打罵欺辱的時候能更好過一些。

他其實很怕黑暗,因為黑暗會讓他想起無數個被關起來挨餓的時候,家裏的下人也是見風使舵的小人,連一個掃馬桶的婦人都可以在黑暗中狠狠地用指甲擰著他身上的肉,發泄著自己在這座大府邸中受的辱罵。

那時候靳煬多麽向往每天的天明,他覺得只要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就有溫暖的感覺。

男孩兒會把自己縮在冰冷的小床上,默默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晚,而他的心也就像黑夜一般沉寂,當清晨第一抹清晨來臨之時,他便會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和解脫。

少年人的身子弱,常年的虧損和精神上的緊繃還是讓他在一頓前所未有的暴打後垮了,他被那個男人瘋了一樣地抓著頭發在墻上猛撞,拳頭和腳落在他的背上、肚子上,他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昏黑,鼻子裏流出兩管血。

而那個女人就抱著一臉驚恐的靳如夢站在陽光下默默地看著他,靳如夢害怕的想叫,卻被她的母親一把捂住了嘴巴。

於是靳煬也學著用枯瘦的小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不讓一聲痛呼泄露。

昏死之前,女人驚恐的尖叫還縈繞在耳邊。

“親愛的別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

十二歲的靳煬再次睜開雙眸時,是在一個幹凈而寬敞的病房裏,四周充滿了令他反胃的消毒水氣味,混雜著床頭的花香。

說來可笑,當一個人習慣了腐爛的發黴的臭味,竟然從骨子裏都覺得幹凈美好的東西令人不適了。

他動了動眼皮,能聽到掩著的門外有醫生壓抑著憤怒的低吼,和那個男人惱羞成怒的吼叫聲混在一起。

“我他媽的教訓一下自己的兒子怎麽了?差點死了……要不是快死了老子會送到這地方來給你送錢?別在這教訓我,信不信我動動手指就能讓這家醫院把你踢出去,你不想幹有的是人想……”

醫生激動的辯駁聲逐漸變得無力,最後歸於寂靜,走廊裏只有那個男人氣急敗壞的罵聲,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止。

靳煬心裏空空的,就像是一塊深深的黑洞。

他在病床上醒來的時候正是傍晚,天際的驕陽灑落大片大片溫暖的金光,盡數照耀在他的身上。

病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團凸起,被子是暖烘烘的,可是男孩兒卻覺得自己處在一片冰冷的海水中,除了窒息一般的失重感再也抓不到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