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消失

自古以來,水銀都被人們視為一種奇妙的東西。

在正常人的印象裏,氣體最輕,繼而液體,最重的是固體。水銀則用自己流動的身體,攻擊著這一理論。它不僅在常溫下以液態的形式存在,更能輕易保持球狀的外觀,哪怕是灑落在地面上,也會迅速的聚結成球。事實上,崇拜“圓”的星術士們,就曾經用水銀來舉例,並將之稱作“追隨星神的仆物”。

正因為如此眾多的特異之處,在早期星術士們的各種實驗中,水銀的出現頻率很高,價格很貴。如今的星術有所發展,先生們使用水銀的頻率小了,數量卻沒有減少,價格依舊昂貴。

而程晉州規定的大批量,是以噸來計算的。這是為了適應其他更廉價的金屬礦產的價格,哪想到竟然會被水銀給激活了。

而他聽到此消息的第一反應乃是:這廝哪裏來的許多現金?

這個世界可沒有那麽發達的金融條件,飛票的使用局限很大,而且是銀行本票的性質,需要預先存入足額的款項,才能開出票據,兌換的手段繁瑣,極不受商人們的歡迎,甚至常被拒絕用於直接交易;使用金銀的現金也很可怕,數噸重的水銀,至少要三五百公斤的金子來支付,相當於數千金錠,數百根小黃魚的量——至於寶石和鉆石之類的支付手段更是做夢。

後世能用鉆石做流通方式,最主要的原因是西方的標準化模式,將鉆石詳細按照五個類型分級,從而能據此在表格上找出詳細的價格,是其被納入金融世界的首要前提。而在大夏這個世界裏,以物易物的復雜程度,絕對不是幾分鐘,甚至幾個小時能決定下來的。

程晉州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抓住來報訊的二掌櫃問道:“你們收的是什麽?他用什麽付錢的?”

他問的急,把二掌櫃嚇壞了。

一個小商人哪曾與星術士直面交流過,先哆嗦著跪下,才顫聲道:“小的沒經手,似乎是用銀兩付賬的。”

“那得多少銀兩?”

“4大車。那牛都拉不動了。”二掌櫃的伸出4根指頭,舌頭不經意的舔了舔下嘴唇。德安港口就算是招攬海商最多的了,那尋常商行,交易一次也不過幾千兩銀子,做大了的海商,可不會和商行玩什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把戲——上萬兩銀子的一次性交易,他是只聽過,沒見過。

程晉州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的道:“他莫非是早準備好了銀子,就等交易了?那又何必在星術士塔附近逗留。”

二掌櫃以為在問自己,想了半天道:“您說的是位星術士?”

程晉州被他逗樂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但也別走遠了,今天就住在這裏,明天再走。”

他說著就叫了聲“侍墨”,便不怎麽理會他了。

其實,就像是那外野散人不明白,為什麽程晉州能判斷聲波的吸收頻率一樣,後者的理解也走了彎路。四牛車的銀子,並不意味著趙家要千裏迢迢拉車而來,作為高階星術士的黑袍男,要想將幾千公斤的銀兩自城外搬入城內,亦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他重新折返回來,就是為了尋個地方購買物資,順便做研究,自然不惜體力,而在正常人的想法裏,星術士哪裏會做這種體力活,故而尚在思考銀兩由何而來。

封建社會的政府,對本分人的控制力強,對環境的控制力有限。領著趙夜禦的外野散人,根本沒有多做思考,便住在了趙家的別宅中,人家稍稍隱藏一下,程家照樣無從知曉。

以朝廷正規軍之能,尚不能滅盜賊於綠林之中,則以普通星術士的無所作為,何敢指望終日搜捕高階星術士——不僅程晉州沒有這般念想,就是姜璜星術士等人,也從不期待用低級星術士,能捕殺高階星術士的神話。

那種事情,往往也就是在傳說中聽過一二罷了——倘若低階星術士悍不畏死,高階星術士不跑不逃,那以眾弱撲孤強也許能做到。然而,現實的世界是,除非戰場優勢明顯,否則星術士們根本不會投入戰鬥,更別說是飛蛾撲火的戰鬥了。對於這些生活無憂,甚少國家觀念的人類精英們來說,保存自己,研究世界,思考生命或許才是價值所在。

德安的差役們傾巢而出,在碼頭附近尋找被牛車拉走的水銀和紅信石。但他們又哪裏能找得到。不是每個星術士,都懶惰的如程晉州一般。人家外野散人不辭辛苦,生生提著十數噸的礦石,飛到棲身之所,這種奉獻精神,真真得讓好逸惡勞的星術士們學習,更是程晉州此類紈絝子弟的天敵。

以他的思維模式,明明有趕車的把式,您提著礦石飛來飛去,那不是讓人家失業嗎?

接下來的幾天裏,水銀等相關物資小漲了一些,差役和白身們累出了些汗,德安碼頭照舊做著轉口的生意,安靜的仿佛油滴在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