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切西瓜

在主控室的沈長文點點頭:“那一旦出現症狀,再被發現就是絕症了,你說的是需要存在某種反饋機制。”

“是的,”吳小清說,“這也很可能是搜集隊的意思——當然,他沒有直接跟我說這一點。”

“但一直以來,尋找這個星球上,重生的原理和機制,是搜救隊一直關注的目標。這有點不符合常理——因為重生這件事跟任務並沒有直接的關系,即使有,它的存在對任務更多也是一種正面因素。”

“只有人死了可以復活,我們的長期圍困戰術才有戰略上的優勢,我們使用核彈才不必考慮道德成本……”

“之前你們也提到,這個文明是被閹割過的,不完整的文明,這個定義我也有同感。但我認為的被閹割,並不是他們自身的生理功能或者精神自信上存在缺陷……”

“而是對於個體,或者對於文明來說,更重要的一個部分,也是跟重生相關的部分——對於死亡的認知。”

在這個話題上,吳小清是有過非常詳細的思考的,這些思考一部分來自於饒鑫那些資料裏,關於界定文明的方式方法,另一部分,也來自吳小清自身的體會,這種體會是他在執行任務過程中逐漸積累起來的,對升天境這些人,在感官層面形成的印象:

“在我看來,這個文明最大的缺陷,就是對死亡本身沒有認知,或者說,沒有嚴肅的認知……”

“為什麽這些飛人會願意無所事事,浪費上千年的時間,整天就用在練劍上?在升天境的這麽長時間裏,有人聽這裏的人唱過歌?吟過詩?建築內部有沒有看到過有什麽特殊意義的文化符號嗎?比如繪畫、雕塑或者其他的東西……”

“按理說,對於一個永生的文明來說,他們完全有大把的時間來做這些事情。但是沒有……”

“即使是文字,他們的文字內容也是貧乏和狹隘的,這一點相關的語言學研究已經指出了,他們的詞匯量只有遠古文明左右……”

“從精神層面來說,這些飛人的創造力甚至還不如一些原始人。”

“造成這種現象的最大原因,就是這個星球關於死亡的文化。”

“柏拉圖有句名言,哲學是對死亡的練習。”

“在地球上,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會不可避免的死,所以生命本身成了無比珍貴的一種有限體驗。”

“可以說,我們建立的一切文化,根源都是源於對死亡的恐懼。真是因為害怕死,所以才想活的精彩,所以才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東西……”

“沈教授您應該記得知道,最早我們救的那些原始人,到洞裏那個巫就懂得畫壁畫了,他們要把經歷的事情畫下來——這些經驗既是留給部族的精神遺產,也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留存過的痕跡。”

“但這些飛人們呢?他們每個人都死過那麽多次,可從來也沒人……或者說,只有極少數人嘗試記錄些什麽。”

“這個世界上發生過那麽多次重大的事件,每一次搶電池,就跟世界大戰一樣……但我們卻幾乎找不到除了口述以外的任何記錄。”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沒有這個精神需要。”

“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之後還能活——既然怎麽都能活,那所有的可能性就都還在,現在的狀態如何,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而這一點其實非常重要——對於有限壽命的個體來說,時間是有巨大成本的,有了成本,我們才會想要通過一些方式,企圖把這個成本損失挽救回來,哪怕只是一點點。”

“但對於飛人來說,死亡的成本幾乎是0,他們的壽命是永恒——也許實際達不到,但在每個人的意識中,卻都是這麽想的。也就是說,平均到固定的一段時間裏,他們的成本無限逼近0——所以他們怎麽浪費都不會心疼。”

主控室裏,王有全跟許言聽完,幾乎都下意識想笑。

但轉過頭看了看葉夫根尼和沈長文,又忍不住閉上了嘴。

顯然,這兩位專家覺得吳小清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在他們聽來,整個建議就很搞笑——人不死這種好事,竟然也會被說成缺陷?

吳小清這根本,顯然,肯定就是羨慕嫉妒恨吧!

還別說,私下裏,王有全和許言還真討論過這個問題。

王有全和許言關心的當然不是升天境文明的生死存亡,而是跟他們本身切實相關的工作福利——既然這裏的飛人們都能長生不死,那能不能問問搜集隊,也幫他們搞一搞,做個手術什麽的……就不用學會充電什麽的了,只要死了能活,就比什麽都強。

這個話題倆人還只是在醞釀階段,準備抽空的時候,一起跟兩個專家提一提——然後通過他們兩個轉述給搜救隊。

在王有全和許言看來,這兩個已經年過6旬的老頭,才會是最關心這個話題的人,而且又是隊伍裏的核心人物,這種打頭陣的事情,讓他們出面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