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DNA博物館

這個邏輯,以吳小清現在的理解能力,也花了足足十分鐘的時間,才確定自己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對於地球人來說,對方話中的意思明確而傲慢,這就好像人類面對一群猴子或者大猩猩時,對他們說話的口氣——我們已經研究過你們了,從最笨的到最聰明的,在我們看來,本質都一樣。

本質都一樣嗎?身為猴子,身為人類的一員,吳小清當然不能認同這種粗暴的判斷——起碼在他看來,以前的那個吳小清,和現在的自己,還是存在著天壤之別的,更不用說,在這地球上肯定還存在著比吳小清現在的狀態更為優秀的個體。

而且在吳小清看來,人類現在的知識量已經非常的浩瀚,在許多細分的專業領域中,每一位專家大腦裏的知識結構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但吳小清也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對地球文明的評價,在對方眼中也許根本不值得一提——一個人類,會聽一個猴子闡述它對猴群素質分布的見解嗎?

“你的這種思想存在一個預設的立場,”對方顯然能實時了解吳小清腦中的思維,哪怕吳小清並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但對方顯然也把這些沒有說出來的意思當做對話的一部分,“……認為我們是在對你們進行某種歧視。其實不然,文明越發達,文明的同一性才會越高,你們地球在同一性上能夠達到我們目前的評判標準,其實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回到500年以前,嗯……我看看……哪怕是50年以前,這樣的同一性也是不存在的。你在猶豫,是因為對你來說,代表地球,意味著某種巨大的責任嗎?事實上,你只要理解了我之前所說的同一性的本質,你就應該明白,這不代表任何事情。我和你交流,還是跟和地球60億人同時交流,實際的效果是一樣的。當然後者不會發生——你們的文明太脆弱了,我怕嚇著你們。”

“好吧,”吳小清說,“如果你們堅持認為我可以代表地球的話,我接受。”

“那這次談話就有了基礎,下面,我們開始聊聊第一件事吧,你作為搜救隊的一份子,需要負責的那部分工作,你應該知道了那兩個即將發起戰爭的文明了,是嗎?”

“即將發起?”吳小清注意到這個用詞,他說,“我得到的消息是,戰爭已經開始了……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你已經稱呼我了,就用你腦子裏的這個稱呼好了,”對方回答道,“你把我叫做A文明,那我就叫A。”

“A只是一個代號。”

“稱呼也不過是一個代號。”

“你了解地球的語言,應該清楚,A不過是字母表上的第一個字母,這個稱呼不指代特定的對象。”

“只要我願意,它就已經指代了,”對方回答,“你了解語言學,你應該知道,語言上特殊的含義來源,並不是命名者規定的,而是被賦予的涵義本身。如果我們真的對地球來說這麽特殊,那在這之後,你們的字母A,自然就被賦予了這種特殊性——是這種特殊性決定名詞本身的重要性,而不是相反。”

吳小清無話可說,對方說的很對,重要的從來不是稱呼,而是稱呼背後,真真切切的那些東西。——最重要的是,想在和這種級別的對手辯論中獲勝,肯定不是什麽明智的想法。

“剛才你說到即將發起,我據我所知,戰爭已經開始了。對了,”吳小清看著眼前這張沈長文的臉,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使用你們本身的形象來跟我對話,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哦,當然可以,只是形象……”面前的沈長文笑笑,搖了搖頭,“這樣吧,我根據你的記憶,用你們地球的藝術,給我自己創造一個形象吧……嗯,剛才你提到戰爭已經開始,我先確定一下,我們說的是不是同一場戰爭。”

眼前的沈長文形象開始變得扭曲,在吳小清面前不斷發生變化,臉部,身體,不斷進行著調整——這種情況,吳小清之前在九天幻鏡裏見到過,眼前的這個人仿佛成了光影制造出來的幻覺。但和九天幻境不一樣的是,隨著眼前的人形象出現變化,他說話的音調也開始發生相應的改變,但唯一不變的,卻是對著吳小清的神色。

這種感覺很奇怪,吳小清能從眼前不斷變化的光影裏,感覺到對方始終都是同一個人。

對方的形象最終確定了下來,是一個吳小清完全陌生的形象。他看起來……

首先是很不得體,穿著破爛的衣服,身上臟兮兮的,有著黑色的頭發,一個典型的亞洲人的臉。頭發比較旺盛,看著卻是潮濕的,但不是洗頭之後的潮濕,而像是剛剛被淋了雨。他一只手拿著一支像是魚叉一樣的東西,魚叉上還能看到纏著的水草,一只手拿著一只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