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4章 憤青

‘革命軍’的動員和宣傳在迅猛展開,這波勢頭在京城也同步進行,甚至影響到了楊簡等人躲藏的那座城內小廟。廟後的那條臭水溝已經挖了一個多月,疏通工程接近結束。老百姓眼看著河道加深,河岸加固,垃圾清運,街道修整,心裏也是倍感高興。

就是這個時候,動員征召的命令下達了。

當臭水溝兩旁的民居內響起一片哭聲,廟內一票假和尚都被驚動。再看那挨家挨戶敲門的公務人員和武裝士兵,他們還以為自己行跡暴露要被抓了。

“等等,好像不是沖著我們來的。”

楊簡等人心裏有鬼,忙不叠的就準備溜。可廟裏新來了兩個年輕人卻趴在廟墻上看了半天,最終確認這黑夜裏的動靜跟他們似乎沒關系。

新來的年輕人中,一個高而瘦,骨架粗壯,力氣特別大,看得出修為不低。可這人才十七八歲,愣頭青的脾氣,據說姓盧,來自南直隸的常州府。另一個年輕人姓孫,二十四五歲,面相儒雅些,卻帶著股憤世嫉俗的怒氣,來自山西代州。

這兩人都是中過舉的官紳子弟,明廷的鐵杆支持者,被劉福成偷偷拉來的。他們本不相識,到這破廟卻一見如故,帶著對‘革命軍’的滿腔怒火潛入京城就是要來找茬的。最近這兩人突發奇想要去營救被囚禁在紫禁城的泰昌帝。

盧孫二人剛來時對這京城內的一切都看不上眼,天天破口大罵。罵‘革命軍’反賊無君無父,罵百姓愚昧從賊,罵朝廷諸公貪腐無能,以至於這大明的江山被一夥不讀詩書,不通禮教的土包子給奪了。

只是現實很快給了這兩個大明憤青當頭棒喝——廢帝朱常洛經常因為寫不出合格的稿子而被抓出來遊街,他二人從報紙上看到這消息頓時氣炸了肚皮,大罵‘革命軍’無恥,又為泰昌皇帝受此羞辱而悲憤。兩人當天就決定要冒死去營救聖上。

對這種大事,劉福成等人都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壓根就不同意——我們還有留著有用之身扶保大明呢,這麽危險的事情怎麽可以做?

劉福成這個人精就勸:“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陛下受這等罪過,劉某亦是心急如焚。可二位義士要做如此壯舉,切莫莽撞,否則只會害了陛下性命,反而不好。還需從長計議。”——你們兩個這舉動就好比劫法場,好歹也要先踩踩盤子吧。

兩個憤青到底年輕,覺著劉大人所言極是。於是他們真的跑去踩盤子,確定路線,琢磨著如何救人,如何隱藏,如何逃跑。他們甚至想好了萬一失敗,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陛下。想來如此忠義的行動,史書上必定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朱常洛經常寫不好稿子,三天兩頭的被抓出來遊街批鬥。盧孫二人聽到消息就連忙去看。他們滿以為自己將會看到被關在囚車內受盡虐待的皇帝陛下,誰知道……

朱常洛穿著一身龍袍,大搖大擺的從皇宮內走出來。他在城內巡遊演講,剖析自我,針砭時政,講述大明朝的各種黑暗以及其覆滅是歷史的必然。他還進行現場互動,跟百姓交流,回答問題——這是朱常洛自己爭取來的,他覺著寫稿子太累,還是演講輕松點。

演講會場只有少量警察維持秩序,基本上人人都可以湊過去聽一聽皇帝老兒在說什麽。盧孫二人在搞明白這事後堪稱接受了一番震撼教育,他們一開始還不相信台上那個胖胖的家夥就是皇帝。可人家朱常洛有幹貨有真料啊,一張口說話出來的可都是真正的帝王生活。

帝王如何生活,這個話題已經講過了。盧孫二人趕到時聽的是朱常洛從皇帝角度談治國,他一開口就是哭訴——朕雖然貴為皇帝,可實際上沒啥權力。別說朕了,連朕的老爹萬歷,老爹的老爹隆慶,老爹的老爹的老爹嘉靖,祖祖輩輩都沒權力。

大明皇帝看似尊貴,坐擁萬裏江山,可實際上權力都在朝臣手裏。如果遇到個強硬的朝臣,皇帝無權也就算了,好歹朝廷有權利。若是遇到個無能的朝臣,別說皇帝了,朝廷也沒權力。收不了稅,治不了軍,安不了民,看上去眾正盈朝,實則天下都要完蛋了。

朱常洛一條一條的分說這沒有財權,沒有軍權,沒有治權的困窘和後果。最後他哭訴道:“朕登基以來,無事可以做主。朝臣們對亂局束手無策,官紳們欺上瞞下。所有人都只顧自己,無人顧這天下。這江山不是敗在朕的手裏,遲早也是要敗在朕的子孫手裏。”

盧孫都是舉人,正是年輕熱血,發奮報國的時候。可聽到朱常洛這樣講,那真是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心裏涼透了。盧舉人覺著自己三觀傾覆,在台下聽的頭皮發麻,忍不住大聲問道:“你貴為皇上,為什麽不救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