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主 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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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貝萊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正透過窗戶大把大把灑進來。他對此無任歡迎,這令睡眼惺忪的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這意味著風雨已經結束,甚至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果把陽光拿來和大城內那些柔和、溫暖、受控的照明互相比較,只能說它是太強太烈且不穩定的替代品。可是和風雨相較之下,陽光就等於是平和的保證。貝萊不禁感嘆,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而他心知肚明,自己再也不會把陽光和邪惡畫上等號了。

“以利亞夥伴?”丹尼爾正站在床邊,吉斯卡則站在他後面。

貝萊的長臉展現了一個罕見的愉悅笑容。他向這兩個機器人各伸出一只手,激動地說:“耶和華啊,老兄——”此時此刻,他完全不覺得用詞有什麽不當,“上次我看到你倆在一起的時候,幾乎以為那是最後一次了。”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丹尼爾柔聲說,“當然誰都傷害不了我們。”

“如今陽光普照,我完全同意你這句話。”貝萊說,“可是昨晚,我卻覺得自己會死在風雨中,而且我很肯定,你的處境萬分危險,丹尼爾。甚至,如果吉斯卡不顧一切來保護我,也很可能無法全身而退。我承認這有點危言聳聽,但你也知道,當時我頭腦不太清楚。”

“這些我們都了解,先生。”吉斯卡說,“因此,雖然你的命令十萬火急,我們還是難以離你而去。但我們相信,現在你不會再因此而不高興了。”

“當然不會,吉斯卡。”

“此外,”丹尼爾說,“我們還知道,當我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獲得了很好的照顧。”

直到這個時候,貝萊才記起昨晚那些事。

嘉蒂雅!

他猛然一驚,急忙四下張望。她並不在這個房間裏。難道那是他的幻想——

不,當然不是,那是不可能的。

然後,他皺著眉頭望向丹尼爾,仿佛懷疑他剛才那句話是否帶有性暗示。

不,那同樣是不可能的。一個機器人,無論設計得多麽像真人,也不會想要在冷嘲熱諷中找樂子。

他說:“我獲得相當好的照顧。但我現在最需要的,是有人告訴我衛生間在哪裏。”

“我們來這兒,先生,”吉斯卡說,“就是來服侍你起床的。嘉蒂雅小姐覺得,如果派她自己的機器人來,你不可能像跟我們在一起那麽自在,她還特別強調,要我們不遺余力地讓你感到舒適。”

貝萊顯得有些狐疑。“她命令你們做到什麽程度?現在我覺得很好了,所以誰也不必替我洗澡,我可以自己來。我希望她了解這一點。”

“你不必擔心會有什麽尷尬,以利亞夥伴。”丹尼爾露出淺淺的笑容,如果他是真人,這個及時的笑容(貝萊覺得)會被解讀為他心中泛起了關懷之情,“我們只是來確保你一切舒適自在。無論什麽時候,如果你覺得獨處最舒適最自在,我們都會在一定距離外等候。”

“這樣的話,丹尼爾,我們一言為定。”貝萊三兩下爬下了床。他很高興地發現,自己的雙腿相當穩健。休息了一整夜,再加上那些所謂的治療(不論那是什麽),的確發揮了神奇功效——當然,嘉蒂雅也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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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沖完澡的貝萊神清氣爽,他還沒穿衣服,身體也還沒幹,便忙著以嚴格的標準審視剛梳好的頭發。想必他會跟嘉蒂雅共進早餐,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只是不確定她會怎樣招呼自己。或許,最好先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再根據她的態度見機行事。無論如何,他想,在可行的範圍內,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些總是有幫助的。最後,他對著鏡子做了一個不滿意的鬼臉。

“丹尼爾!”他叫道。

“請吩咐,以利亞夥伴。”

貝萊含著一嘴牙膏說:“看來你穿的是新衣服。”

“以利亞夥伴,這原本不是我的衣服,而是詹德好友的。”

貝萊揚起了眉毛。“她讓你穿詹德的衣服?”

“當我自己的濕衣服送洗之際,嘉蒂雅小姐不希望我赤身露體。現在,我的衣服雖然已經洗好烘幹,但嘉蒂雅小姐說這套不用還她了。”

“她是什麽時候說的?”

“今天早上,以利亞夥伴。”

“所以說,她醒了?”

“是啊。等你梳洗完畢,就要和她一起吃早餐。”

貝萊緊抿著嘴。說也奇怪,此時此刻,他最關心的並非稍後將和那位主席會面,而是馬上要再見到嘉蒂雅了。畢竟,主席那档事只能聽天由命,他早已決定好采用什麽對策,就等著看是否奏效了。至於如何面對嘉蒂雅——他根本毫無對策。

好吧,既然無法避不見面。

他盡可能以隨口問問的方式說:“嘉蒂雅小姐今天早上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