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般時空住民(第2/5頁)

這念頭讓他怒火中燒。他說:“我希望自己盡可能有時間獨處。”

她猶豫地看了他一陣,離開了。

哈倫洗漱完畢,臉色陰沉地穿好衣服。他並不期待會有個愉快的晚會。他會盡可能地少說話,盡量不動彈,最好被當作墻壁柱子的一部分。他的真實功能在於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然後把這些感官印象綜合加工,得出報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這就是完美的抵近觀測。

通常情況下,作為觀測師,雖然並不知道具體要觀測什麽,但他不會為此困擾。從新手時期開始,他就一直被教導作為觀測師,絕對不能帶著觀點去看世界,不能期待看到某種東西,或者心裏先有預期的結果。不管他試圖做到多麽公正,但一旦有了類似的預期,就不可避免地影響自己的觀點。

但在現在這種環境下,一無所知還是讓人惱火。哈倫心中非常強烈地懷疑,是不是根本就無可觀測,他被派到這裏完全出於芬吉的陰謀。鑒於此還有諾依……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兩英尺處自己的三維投影。他身上穿著的482世紀風格的緊身衣服,光潔無縫,色彩明艷,看起來像個傻子。

他剛一個人吃完機器侍者送來的早餐,諾依·蘭本特跑了過來。

她跑得幾乎喘不上氣來。“現在是六月啦,哈倫技師。”

他厲聲回答:“不要在這裏稱呼我的頭銜。六月怎麽了?”

“我加入——”她含糊地停頓了一下,“——加入那裏的時候可是二月,我才走了一個月啊。”

哈倫皺眉。“現在是哪一年?”

“噢,年份還對。”

“你確定嗎?”

“我肯定。有什麽問題嗎?”她有個惱人的習慣,就是說話時總跟他貼得太近,她輕微的口齒不清(這倒不是她的個人習慣,而是時代風格)聽起來像是個年幼而無助的孩子。哈倫不會被這種幻想騙倒。他後退了兩步。

“沒有問題。你被放到這個時間點,是因為這是最合適的節點。實際上,在一般時空裏,你一直都在這裏的。”

“但怎麽會啊?”她聽起來更害怕了,“我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有兩個我嗎?”

哈倫很惱火,這叫他怎麽解釋得清楚?他怎麽給她解釋,她身上發生的這點事只叫作微量變革,對一般時空的任何幹涉都會引起,雖然會改變個人生活軌跡,但不會對整個世紀產生明顯影響。即使永恒之人有時候也會忘記微量變革(縮寫為小寫的“c”)和變革(大寫“C”)之間的區別,後者是會明顯影響現實的。

他說:“一切盡在永恒時空的掌握。不要問了。”他驕傲地說,好像他自己是個高級計算師,親自把他們進入一般時空的節點定在六月,而且敢於確定這三個月時空跳躍帶來的微量變革不會演變成變革。

她說:“但我的生命中就少了三個月啊。”

他嘆了口氣,“你在一般時空中的跳躍,不會影響你的物理年齡。”

“好吧,我失去了,還是沒有?”

“失去什麽?”

“失去三個月啊。”

“時間之神啊,姑娘,我用盡可能最淺顯的話跟你講。你絕對沒有失去生命中的哪怕一分鐘。你什麽都沒有失去。”

她被他的吼聲震退了幾步,然後突然吃吃笑了起來。她說:“你的口音真好玩。尤其是發火的時候。”

他皺著眉看她退後。什麽口音?跟本分區的同僚相比,這種400至500世紀間的語言他說得絲毫不差。甚至可以說更好。

愚蠢的小姑娘!

他發現自己回到了那個反射投影前,鏡中人回望著他,眉毛皺成一團。

他放松眉頭,心想,我一點都不帥。眼睛太小,耳朵太尖,臉太大。

他以前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這個念頭突然湧上心頭,要是能英俊點就好了。

深夜,哈倫給自己搜集到的談話資料加上注釋,趁腦海中一切仍記憶猶新的時候。

像往常一樣,在這種場合中他用了55世紀生產的分子錄音機。從外形上看,它就是個長度四英寸、直徑半英寸的毫無特色的細圓柱體。從顏色上看,它呈現出一種昏暗的深褐色。它很容易藏在袖子裏、口袋裏或者衣服襯裏中,全看你穿什麽衣服,也可以掛在腰帶上、紐扣或者手環上。

不管把它藏在哪兒,它都可以在三個分子能量層上記錄語言,每一層能容納兩千萬單詞。圓柱的一頭連在翻譯器上,然後直連哈倫的耳機,另一頭通過力場連在他唇邊的話筒上,哈倫可以同時邊聽邊說。

現在那場“聚會”的所有聲音,都在他的耳邊重放;他一邊聽,一邊說,把自己的聲音記錄在第二條音軌上,與正在放送的聚會錄音主音軌保持同步,但互不幹擾。在第二音軌上,他描述了自己的感受,講述事件意義,指出事物相互之間的關系。最後,他還用分子錄音機撰寫報告。他最後要上交的不是單純的原始錄音,而是帶注釋的加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