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泰坦城

一瞬間,從渦輪上方射出來的光令人眼花繚亂,像一束巨大的探照燈般刺穿了模糊的黑暗。渦輪加快了轉速,把光柱變成了閃光燈,勾勒出我們這支24人隊伍的輪廓,就像一場水下的狂歡。我們分散開來,如同水中漂浮的深色墨點,無助地隨著水流流動。

我伸開雙臂,試圖朝著上面的閘門遊過去,但一切只是徒勞。這裏的墻壁全都用混凝土修築而成,十分光滑,沒有可以抓握的梯子或格柵,只有通向旋轉著渦輪的平淡光束。我加速向下沖去,心怦怦直跳。汗水突然在我的臉上冒了出來。我放棄了,不再抽動自己的雙手和雙腿,而是把手伸向了前臂上的控制面板,絕望地試圖激活水下推動系統。把我帶到這裏來的自動駕駛路線已經不起作用了,而我對於如何進行手動操作又毫無頭緒——有關泰坦科技的速成班並沒有提及這一點。

頭頂上,我看到第一個墨點消失在了閃爍的光線之中。渦輪並沒有停下,甚至沒有減速。閃光越來越快了。那是誰的身影?邁克?尼古拉斯?奧利弗?格雷森?又有一個人消失了,接著,隊伍中的另一個人也被閃爍的光線吞噬了。巨大的葉片將他們撕成了碎片,沒有悔恨,毫不猶豫。

我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忽略那股拉力。助推器組件噼啪作響著恢復了生機。我將速度調到了最快。一條能量警告閃爍了起來,被我忽略了。我擡起頭來,正好看到另一個人影消失在了一片光亮之中。

我被水流吸走的速度慢了下來,但還不夠慢;我還在下沉,只不過我的厄運被延遲了。

環顧四周,我看到了其他漂浮的人影。他們的下降速度和我一樣,我們將是最後一批死去的人。

一個人影降到了渦輪所在的地方,速度比第一批被吸走的人慢了不少。推進系統顯然已經啟動了。他們用手拔出了兩樣東西,那不是步槍——

爆炸產生的沖擊波把我推了出去,我的頭盔顯示器掉線了。我撞上了墻壁,翻滾著,身上的氧氣罐也掉了出去。我試圖吸上一口氣,但已然於事無補。此時此刻,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我感覺碎片正與我擦肩而過。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感覺有人把我轉了過來。我的頭盔顯示屏已經掉線了,但透過清晰的玻璃,我望見了自己,是尼古拉斯。他的作戰服一定也掉線了。他朝我做著口型“待在這裏”,然後放開我,朝著如今一片漆黑的水中遊去。

一秒鐘之後,我看到他的手腕上閃爍著一絲微弱的光。在燈光掠過四周的黑暗時,我第一次看到了大屠殺後的慘狀。渦輪的碎片從我的身邊漂過,一動不動、身著作戰服的人影和黑色金屬的殘留物混在了一起。

一個又一個我們隊伍的成員朝我遊了過來。我們拉起手臂,緊緊靠著光滑的水泥墻壁。

尼古拉斯回來了,還遞給我一把步槍(在匆忙激活推進系統的過程中,我丟掉了自己的那把槍)。他順著隊伍遊去,在分發步槍的同時敲擊著每個人前臂上的面板。他是在看誰的作戰服還能使用。為什麽?他的計劃是什麽?渦輪停轉之後,我們可以從上面遊進發電廠——在接下來的路上我們並不需要推進器。

我沿著隊伍向後瞟了瞟。現在的我們還剩下大約16個人,8個人——整整1/3的組成人員——犧牲在了這裏。而我們還沒有和自己的敵人正面交鋒,本來就極小的獲勝可能剛剛變成了不可能。我試圖不去想。我很高興我們站成了一排,看不到彼此的面容。

尼古拉斯再一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比畫著些什麽,但我一點兒也不明白。我想他希望我在後方留守。他指了指我的步槍,然後又拔出了自己的步槍,緊緊地握住了它。我明白了:抓緊你的槍。我有些惡心,感覺自己的嘴巴越來越幹。我用力咽了一口吐沫,然而並沒有用。

現在,尼古拉斯面向了整支隊伍。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光,關掉後又重新按下了開啟鍵,然後在喉嚨處畫了一條線。保持燈光關閉的狀態。

尼古拉斯伸手指了指另外兩個人。他們踢著腳離開了,身體飛速下沉,把我們留在了黑暗之中。

一分鐘之後,透過微弱的光線,我看到有人從隊伍裏遊了出來。手腕上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臉龐:是奧利弗。他比畫著讓我們跟上他,然後熄滅了自己的燈光。我們緊挨著彼此,握著自己的步槍,踢著雙腿,如同在黑暗中潛遊的魚群。

我們到達了渦輪——或者應該說是它的殘骸所在的位置,排成一列縱隊穿過破碎的鋸齒狀金屬物。來到另一邊,我勉強看到尼古拉斯和另外兩個人正在我們的上方等待。待隊伍中的最後兩個人離開渦輪,和尼古拉斯待在一起的兩名泰坦人激活了自己的推進器——顯然是以最大速度,因為他們正朝著水面急速上升,準備沖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