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天京之變(三)

半月前,石達開從安慶出發,日夜兼程,卻在距天京數裏地外發現端倪。

只見黑煙裊裊飄蕩於天京城上方,其濃重程度,使得遠在數十裏地之外的翼王軍隊都清晰可見。路上,石達開遇到一批奔走逃難的百姓,他本準備派人上前詢問天京城內此時的情況,結果那群百姓在數百米之外一見到軍隊就一哄而散,四下逃竄。

進城後更是滿地紛亂,市井酒樓早已閉店,街上的攤販也不見蹤影,除了街道上的士兵,儼然一座空城。醉香樓的招牌掉了一半,剩余一半在門梁上搖搖欲墜,風一吹就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城門一隅的東王府被毀,幾根被燒焦的柱子橫亙地上,還散落著一些折斷的牡丹花枝,一切都不復當年榮光。

天京城裏,本來青泥色的地如同被血洗過,透出淡淡的汙紅色,似乎在控訴曾經發生在它們身上的殺戮。

石達開深深的嘆了口氣。想當年,初定都城,改南京為天京,寓意天王之都。平日裏,街道坊市叫賣聲絡繹不絕,酒肆酒坊不計其數,斜陽余暉普照眾人,自己與天王東王北王共同頒布《天朝田畝制度》,向群眾承諾“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田同使,無處不均勻,無處不保暖”,獲得萬人擁護。

而如今,斷壁殘垣,東王被誅,人物皆非,不得不讓人唏噓。

雖然如此,石達開還是認為他與天王北王之間兄弟情深,定能重振天軍的旗鼓。

第二天,石達開去見北王,他本以為自己能說服北王,將天京之變對天國的影響降到最低的地步,卻沒想到北王已經瘋狂,竟然想要將東王殘黨斬盡殺絕。

東王的勢力遍布整個天國,就連石達開部下都有不少東王勢力的,北王如此舉動,石達開當然不同意。

北王見石達開要獨善其身,更是瘋狂的要拉著石達開同歸於盡,石達開或多或少因為王雷的話,對北王有些警惕,提前帶出了部分家眷,可惜沒有帶出的家眷依舊被殺光。

出城不遠,石達開忍不住想到還留在府上的家眷,剛會叫爹爹還在學走路的兒子,陪伴自己多年的發妻,他本來準備把他們一起帶上,可是內子說路途遙遠,爹娘身體抱恙,孩子尚小,堅持要留在天京。

早知如此,就該帶著他們一起走。一想到妻兒都已命喪黃泉,石達開悲憤難平,恨不得回城去誅了北王這個逆賊。最後,在眾將規勸之下,石達開率領著眾軍一路逃回安慶,一回來,便將王雷召了過去。

大廳之中,眾將領都憂心忡忡,面露難色,擔心他們在天京的家人,一個個都議論著該如何對付北王。

王雷的身份原本是沒有資格與眾將商議正事的,不過因為上次勸說石達開警惕北王,如今預言應驗,改變了王雷在石達開眼裏的印象,這才被石達開特別喊來。

不過他畢竟才十六歲,在一眾將領眼裏太嫩了,哪裏有什麽發言權。也只是坐在那兒,聽著其他將領的意見。

倒是年紀比王雷大不了幾歲的林妙善說的話,眾將領都認真聽取,與王雷的待遇截然不同。

王雷倒也不在意,不過聽到眾人從始至終都在商量著如何對付北王韋昌輝,他終於忍不住了,故意出聲道:“諸位不必擔心韋昌輝。”

而今北王人心盡失,諸將對他皆是恨得癢癢,沒有半點兒尊敬,因而王雷直呼其名,並不擔心被人反感。

“小兄弟此話怎講?”賴裕新驚訝的道,如今北王可是他們首要對頭,怎麽能不擔心呢。

眾人皆將北王韋昌輝視為大敵,不知如何是好,聽到王雷竟然說不用擔心北王,頓時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願聞其詳的神態。

石達開和林妙善也注意了過來,不同的是,石達開倒是有心聽取王雷的意見,而林妙善卻是一臉不善之色,上次與王雷說過之後,她對王雷的成見愈發的深刻。這次她倒要看看,王雷葫蘆裏到底買的是什麽藥。

王雷微微一笑:“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北王濫殺無辜,早已惹下眾怒,翼王便是什麽都不做,北王都是必死無疑,更何況,現在最想讓北王死的人,乃是天王。”

“你又在胡說,北王助天王誅殺東王,乃是天王如今最信任的人,天王為何要殺他!”不待眾人開口,林妙善便怒目圓睜,開口反駁道。

石達開擡起手,阻止林妙善再說,林妙善只好忍下不滿,那雙柳葉眉微微皺起,瞪著王雷。

石達開這次在天京城內大難不死,甚至保住了部分家人的性命,都多虧了王雷開始的警示,他心底對王雷的不滿早已煙消雲散,甚至還有些感激,對王雷提出來的意見,自然不會如以前那般無視,遂看著王雷道:“小兄弟,正如十一妹所說,天王要殺北王,只怕不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