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德爾卡薩爾駕駛著遊艇從歐樂星地表起飛升空。他沒有像之前計劃的那樣設置飛往小行星帶的航程,甚至都沒有脫掉太空服。他徑直朝偶人神權聯邦治下的一個州飛去,在那裏的貨運港口著陸。這裏到處都是裝載著走私物資的運輸飛船。

德爾卡薩爾感到一絲微弱的恐懼,頭皮發麻,但他還是走出遊艇,踏上了地表。在明亮的星光下,他在自動裝載機之間走過了四百米,來到一艘貨艙敞開的大型貨運飛船前。進到飛船貨艙後部,他遇到了另一個身著太空服的人。那人熟練而仔細地對他進行了安全掃描,以排查武器和通信設備,然後示意他通過氣閘。

他的手有些哆嗦,好像幾天沒吃飯似的。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行為舉止。在氣閘另一邊,迎接他的是一個膚色蒼白的女人,臉上還帶著傷疤,看起來挺兇。她沒穿制服,但顯然是聚合政府情報部門的一員。

“請這邊走。”她用法語說道。

德爾卡薩爾打開太空服的面罩,脫下頭盔,跟著那女人走進一間辦公室。屋子裏有一台全息投影儀和幾把椅子。房間給人的感覺很壓抑,整個屋子的中心點仿佛集中在桌子旁邊坐著的一個巨大身影上面。

這就是稻草人。面對它,德爾卡薩爾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它粗壯的身體外面披著一件柔韌的鋼衣,沒有形的褲子紮在腰部和腳踝上。粗糙的納米微管線錯綜復雜,組成了它穿戴的碳纖維手套和鞋子。它的頭是一個碳布大麻袋,繪有圖案,收口綁在脖子上。鋼衣下面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有什麽東西在移動,好像是聚焦中的鏡頭、麥克風、揚聲器或是武器,又好像袋子裏有只老鼠,讓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會沒來由地生出懼意,擔心下面罩著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德爾卡薩爾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產生什麽情緒,內心也不是特別敏感。但這一次,他打心眼裏害怕了。

“你花了很長時間才下定決心來到這裏。”稻草人開口了,說的是上個世紀的法語。它的聲音刻意做成機器式的,但又讓人覺得它完全具備人類那些最危險的弱點。

“他們的計劃已經開始了,阿霍納十分小心。”德爾卡薩爾用法語說,“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溜出來。”

“阿霍納,”稻草人說,“一個量人?聚合政府的記錄裏,他是幾起小案子的犯罪嫌疑人。這一次,他充當的是什麽角色?”

“先說價格,再談情報。”德爾卡薩爾說。

“我能從事現在這個業務,就因為我會給好的情報一份好的價格,德爾卡薩爾。”稻草人說,“不過,我得先看到情報,才會有錢付給你。”

機器般的面孔難以捉摸,但它可能說的是實話。

“貝利撒留·阿霍納是一個處於衰落狀態的量人,”德爾卡薩爾說,“顯然無法充分發揮其天賦,所以他招募了另一個量人來幫助他進行計算。他還招募了前聚合軍士瑪麗·菲卡斯、與你們有合同在身的波江人文森特·斯蒂爾,還有曼弗雷德·蓋茨15——他是一名偶人潛伏探員,此前在阿蘭布拉工作。另外還有一個有點兒問題的A.I.。最後是威廉·甘德,一個金盆洗手的騙子。”

稻草人繼續發出低低的哢嗒聲和嗡嗡聲。德爾卡薩爾猜測鐵衣下面的運動其實是碳納米微管層之間的壓電收縮。那些細小的聲音則是特意設計給觀眾的,從心理上強調稻草人的非人類屬性。虛張聲勢的把戲。

“目標是什麽?”稻草人問。

“阿霍納受雇於伊坎吉卡少校,一名隸屬於第六遠征軍的撒哈拉以南聯盟軍官。”

“並不存在這麽一支遠征軍。”稻草人說。

“四十年前,它是存在的。”

“我們倒是聽說過這類謠言,都是些不可靠的傳聞。應該是個障眼術,以掩飾別的什麽東西。”

“第六遠征軍有四十年歷史,位於偶人主軸的另一邊。偶人不讓他們通過主軸,除非得到遠征軍開發的某種新式驅動器作為報酬。”

聽到聚合政府有個反叛藩屬國的消息以後,不知道稻草人是否會有什麽情緒反應。稻草人的人造大腦是以退休官員和軍士為模板打造的,而聚合政府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遵守《庇護條約》的藩屬國。

“這個先進的驅動器是怎麽回事?”

“他們沒有說。但阿霍納覺得憑借新式武器,再在神權聯邦那邊做點手腳,遠征軍可以突破至斯塔布斯港口的主軸口。阿霍納有充足的資金,所以自由城的聯盟領事館也參與其中了。你要驅散的烏鴉可能不止一只。”

“你在這個計劃中的任務是什麽?”稻草人問。

“我把那個老騙子威廉改造成具有元神一樣的氣味,然後偶人蓋茨15會將他帶進自由城。阿霍納希望用一個假的元神來分散偶人的注意力。斯蒂爾和菲卡斯會在自由城外圍放置炸藥,進一步吸引偶人的注意力,還有電腦病毒也會給他們造成麻煩。所有這些事兒都是為了讓第六遠征軍能夠到達斯圖布斯港的主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