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如果別人不給斯蒂爾安排什麽事做,他就會找個人來欺淩。待著不動讓他的肌肉很難受,缺乏刮擦和清潔讓他那身源自鯨魚的厚厚皮膚癢得難受。在布萊克摩爾灣深處那次急速而危險的潛水之旅可真是操蛋。打那之後,他水箱裏的水就一直不新鮮。他的呼吸和排泄給循環系統造成了很大壓力。只有找個人欺負一下才能治好這一切。

聯盟的工程師無法將他的水箱裝入第二艘暴脹子快艇的駕駛艙內,所以他們將它固定在後部貨艙的地板上,並且連接好各種遙測和有線控制手段。

他的水箱裏有一套駕駛操控設備,安置在氣閘旁邊的地板下,隨時可以拉出來。顯示器提供的是電和聲的信號,而不是視覺讀數。他水箱裏的揚聲器將外面的世界以聲呐回聲的形式投射進來,這樣就可以轉換成他能識別的形狀。諸如飛船系統的狀態指標這種非幾何抽象信息則以電信號的形式傳遞給他,也就是水中的微電流,他可以用電肌塊來解讀。

他一直在依照這艘小快艇的各項性能指標進行模擬演練。他已經記下了發動機的預熱和冷卻速率、加速度曲線、剪力公差、俯仰角、偏航度以及滾轉速率和平衡。

他一直努力避免對這艘暴脹子快艇指手畫腳。但在飛船系統裏待了二十分鐘後,他“看”到了足夠多的信息。這艘快艇沒有武器,但這艘小船真他媽帶勁,對速度的追求近乎偏執。它有裝載貨物的地方,但其他所有空間都留給了驅動器。暴脹子快艇在概念上是兇狠的、強勁的,實施上則是天才的,只在某幾個地方做出了一些蹩腳的工程選擇。在設計中的某些方面,第六遠征軍擯棄了傳統的智慧,但在另一些方面,他們卻十分守舊,把這艘快艇搞得像一台原型機。一根醜陋的驅動管,配上貨艙,再加上駕駛艙,就這麽拼湊在一起,仿佛連設計師也不知道自己在做的到底是什麽。這讓他想到了雜種人。

九艘聯盟飛船跟隨著“戈布德維號”飛出了歐樂星的冰殼。斯蒂爾和他的暴脹子快艇在“法紹達號”上,就是第十艘,也是最後一艘。“林波波號”和“奧姆卡馬號”留在偶人主軸的遠端。為什麽這樣,斯蒂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等“法紹達號”鉆出來的時候,自由城的防禦工事估計會變成一個狗日的馬蜂窩,而歐樂星附近的外國軍事力量就會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大動蕩將震動整個印第安座ε星系,甚至可能會波及更遠。這可不是什麽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覺的事兒。

斯蒂爾會被從貨艙裏扔進激戰的戰場中間,活下來的可能性跟死掉的可能性正好相等。水箱中儲存的水吸收了通過偶人主軸時的沖擊和加速,但他仍能感覺到一記不太尋常的撞擊,震得他在安全帶裏直晃。一些“法紹達號”的外部遙測數據傳進了快艇內,但這些數據十分混亂,含意不明。

“法紹達號”正在鉆出偶人自由城。冰層被沖開了一條通道,深達1.5公裏,邊緣破碎不齊,呈錐形,就像彈片的出口傷。這條通往主軸的通道中已沒有任何偶人防禦部隊的跡象。前面已經有九艘軍艦從這裏沖出去了。

可是自由城上空仍然有爆炸和幹擾箔。一道道激光灼燒著被其擊中的那些碎片。小型戰鬥機——老而彌堅的英西馬克21“匕首”——和更大的聚合戰鬥機“鉆頭”,仍在不要命地飛來飛去。

雖然這兩類戰鬥機都夠老掉牙的,它們打得可真拼命。“法紹達號”的傳感器沒有他熟悉的那套用於識別武器的簡短標識,但看起來馬克21戰鬥機發射的是“短劍”導彈。鉆頭戰鬥機的火力線是不可見的,要隨著放射性粒子的衰變,用X光才能看到。

在一片灼燒的碎片區域之外,遠遠停著一艘聚合重型戰艦,也許是“瓦勒布裏揚號”,正將炮火朝亂七八糟飛離歐樂星的聯盟艦隊方向傾瀉。精確的激光和磁軌炮照亮了聯盟的飛船。新型超高速“獵人”導彈和更重型的“破臉”導彈——又被稱為“衛星毀滅者”——也開始朝最後幾艘從偶人主軸出來的戰艦射來。

好吧,這可真要命。

狗日的“法紹達號”艦橋上沒有給他任何指示。他們可能正忙得屁滾尿流地開火還擊。他們也沒有打開泊庫的門,放他出去。

整個計劃裏,這是最危險的時刻之一。在一片火網中跳出“法紹達號”當然夠危險,但如果聯盟不讓他離開,如果他們覺得自己不喜歡阿霍納的要價,那才是真正的危險。阿霍納事先跟他們說好了,只要“戈布德維號”從主軸出來,聯盟就要把首付給他們。現在這個活兒已經完成了,就像任何接活兒的承包人一樣,阿霍納一定希望他那些狗日的客戶能按時付款,或者讓類似斯蒂爾這種角色來收余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