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世界(第2/9頁)

“這就是量子芯座?”阿飛問。

“沒錯。每一個人都會問這個問題。”保安有些不耐煩,“難道你們來之前就不能上網看看?全世界的量子芯座都長這樣。”

“它是活的?”

“嗯,誰知道?你可以自己去問問,我又不是科學家。”

“看起來就像蘑菇。”

“是啊,我也這麽想。它們長起來也像蘑菇。”

“什麽意思?”

保安詭異地笑,“這個東西很有新聞價值。”

阿飛掏出自己的身份證,打開輸入,問:“你的銀行賬號是多少?”

江小王就在那門裏邊。阿飛有些忐忑不安。量子芯座20009607不是一個簡單的量子胞基地,它的地下還有復雜的建築結構。有多復雜,阿飛並不知道。他坐上高速電梯之後,經過十五秒門才重新打開,簡單估計,這地方應該在地下兩百米深處。

門開後看到的一切都在印證這個世界的神奇。墻上掛著畫——真正的畫,紙的纖維和顏料的顆粒暴露在眼前,真真切切。阿飛伸手去摸,被玻璃擋住。十幾個巨大的琉璃櫃子沿著墻角排列,裏邊陳列著各種各樣的東西。一本書、一串珍珠、一方溫潤的玉石和一頂金燦燦的皇冠……阿飛再一次合不攏嘴,他飛速地拍攝這所有的東西,希望能把眼裏所有的東西都變成圖片,發布在網上。即便沒見到江小王,這裏的珍寶就足夠引起轟動。然而,拍攝了兩張之後相機便不能工作了。阿飛檢查機器,發現不能連接網絡。這裏與世隔絕。這個地方有人類,這個地方沒有超網。阿飛的心突突跳了兩下。

長長的廊道盡頭是一扇門,江小王就在門裏邊。阿飛有些忐忑不安。

“進來吧,我等了很久了。”

江小王長得很不怎麽樣。如果刻薄一點,可以用猥瑣來形容。而且他光著身子,一絲不掛。白乎乎的身子在晦暗的燈光下就像一只肉乎乎的大蟲子。這大蟲子戴著接入頭盔。這地方並沒有完全與世界隔離,至少這床上的主人還和外界聯系著。

“讓你吃驚了。我已經十多年沒有穿衣服了,希望不要嚇著你。”

阿飛把視線挪開,打量四周圍,盡量保持平靜,“沒有。我有心理準備。”

這幾乎是一個光纖的世界。胳膊粗細的光纖密密麻麻,縱橫交錯,把房間包裹得嚴嚴實實。阿飛有一種錯覺,這屋子就像一只巨大的蛹,而他不幸正站在那蛹中的蟲子身邊。就是這麽一個地方,這麽一個人,控制著洪荒世界,占據著世界上最多的財富?眼前的一切實在難以和富貴兩個字聯系起來,更不能讓人相信這白花花的蟲子就是世界上最顯赫的精英人士。

“你,就是江小王?”

“那麽我還能是誰呢?”江小王微笑著,並不介意阿飛眼中的懷疑神色,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只是被嚇壞了。

“只是……看起來……我不知道……有點……那個……”

“出乎意料,是嗎?沒關系,你會習慣的。”

江小王從床上站起來,摘掉頭盔,向著阿飛走了幾步。阿飛不由自主地後退。

江小王笑了笑,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我就坐在這兒。既然來了,就問吧。我們不用浪費時間。”

阿飛不自然地笑笑,想找一把椅子。一把椅子很自然地出現在他手邊,他不假思索地拉過來,坐下,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氣氛太過詭異,準備好的采訪提綱忘得一幹二凈。在這個鬼地方,連求救電話都沒法打。

“好吧,記者先生。你準備問些什麽?我這裏有足夠的秘密可以讓你一夜成名,不要錯過機會。”

阿飛咽下一口唾沫。

用外貌來衡量一個人是巨大的方法錯誤。人的精華不在於漂亮的臉蛋和健美的體魄,而在於智慧和精神。在量子時代更是如此,漂亮臉蛋和健美體魄都可以在洪荒世界中得到,要什麽有什麽,智慧和精神卻沒法拿來。人們無法知道也不會關心,接入系統的那一端是怎樣一個肉體,然而卻能夠辨認它有怎樣的智慧和情操。當然傳統認識上,偉大的智慧和高尚的情操通常會和一個偉岸身軀聯系在一起,或者至少也是一個精明強幹的軀體——事實卻證明,這實實在在是一個一廂情願的錯覺。阿飛正在糾正自己的這個錯誤。

隨著交談的深入,阿飛發現了一個金礦。對面坐著的白花花大蟲子深不可測,好像知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從天上到地下,從太空到深海,活著的和死去的,真實的和虛幻的……阿飛的一個問題,會換來江小王源源不斷的答案,直到阿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才會停下來。這不是記者和采訪對象之間應該有的關系。兩個人至少要智力相當,才能碰撞出火花。一個天才和一個弱智之間注定沒有什麽共同語言,不幸的是,阿飛發現自己正處在弱智的不利地位。詞句從江小王的嘴裏蹦出來,阿飛理解起來非常吃力,就像一只阿米巴蟲試圖理解牛頓方程。有的時候,他懷疑這究竟是不是漢語,然而他不得不聽著,緊跟著,即便腦子成了一片糨糊也要不時點頭來表示自己跟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