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西風城的天梯(第3/4頁)

鄭融無言以對,問:“你想出去走走麽?”

蘭斯道:“我……我現在不能行動。你……在這裏吃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不忙……嗯……你這幾天休息了沒有……”

蘭斯肩上創傷仍裹著繃帶,腳在那場鏖戰中導致輕微骨折,一直躺在床上,他很想和鄭融多聊一會,又不敢耽誤他太多時間。

鄭融推來輪椅:“說實話,我的思考在某個地方卡住了,我想在城裏到處走走。”

蘭斯想了想,鄭融已不客氣地搬過蘭斯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說:“挪……使力……”

蘭斯痛苦不堪地坐到輪椅上,重重出了口氣。

鄭融取來毯子,蓋在他的身上,推著蘭斯走出醫院。

“項羽呢?”

鄭融聳肩,他朝護士簡短交代,便把輪椅推出了地下城。

醫院的外面是堪比天梯的漫長台階,台階旁有一條手扶電梯,緩緩上行。

“去什麽地方?”蘭斯茫然回答。

“朝聖。”鄭融回答。

鄭融:“這條天梯,只能上,不能下,是一條傳說中的不歸路,你看……”

蘭斯靠在輪椅背上,靜靜看著台階中拾級而上的人。

老人,病人,女人,殘疾者。

台階旁的欄杆上繪滿雕塑,刻著形形色色,姿態各異的神祗。

身披鬥篷,肩扛鐮刀的北歐死神赫爾;埃及死神阿努比斯;印度掌管生與死的濕婆;西藏的佛,中國的地藏王菩薩。

一名男子拄著拐,每艱難攀爬數極台階,便放下拐杖,認真拜伏。

蘭斯與鄭融緩緩上升,鄭融冷漠的目光,蘭斯悲哀的眼神駐於那男子身上,他的表情虔誠,逐漸遠去,躬身以額頭觸地,朝著天梯的頂端行一個大禮。

“他們有個規矩。”鄭融低聲說:“覺得活不下去的人到地面等死,把生存名額讓給他們的孩子。”

蘭斯回手,按著鄭融握緊輪椅的手背,溫柔地問:“所以呢,我們也去等死?”

鄭融沒有抽回手,也沒有回答。

台階上的朝聖者接二連三直起身,或陌生,或復雜的目光投向他們。

蘭斯說:“回去吧,我的寶貝,或許當你尋找到了真相,他們就可以不用再跋涉這條痛苦的道路,走向死亡。”

鄭融喃喃道:“我也很迷茫,我也……無從索解,我的思考就是卡在了這裏。”

“生命到底是什麽。”

電動扶梯到了盡頭,鄭融把蘭斯推上平台:“我們已經破譯了大部分瑪雅星人留下的符文,但有一點始終想不通……這至關重要。”

“他們的生命已經是永恒的了。”鄭融站在平台頂端,遠處地下城的人已成為無數小黑點:“他們在追求什麽?”

“整個宇宙中,所有生命的形式應該是朝著永恒的道路不斷進化。”鄭融低聲道:“他們是終結體,但為什麽也會開始恐懼死亡……”

他們在一座巨大的雕塑前停下了腳步。

那座雕塑上幾乎凝聚了東方,西方所有神祗的特征,唯有面容模糊,背後參天的雙翅舒展,直欲飛起,上百只手臂各持象征的法器,或是十字架,或是佛珠,或是劍與花朵。

石雕的長裙以一個飛揚的姿勢凝於半空。

“希望之神。”蘭斯念出了碑座底部的數百種文字的一種。

“虛構的希望之神。”鄭融明白了:“寄托新生的地方。”

蘭斯不安地說:“這裏是地面了?”

鄭融轉過身,推開終點的一道小門,海風吹入,黃昏時分無邊無際的燦爛金光灑了進來。

他推著蘭斯走出西風地下城,二人立足之處是千韌峭壁,背後夕陽沉金,於山後緩緩落下,把它宏偉的光線投向整個海面。

海鷗啼鳴,展翅而飛,一望萬裏的海岸線上,到處都是或坐或臥的人,地球千萬年的海潮拍打著峭壁與巖石,卷起微腥的氣息。

“老師說過,物理學與所有學科的大一統,宇宙的終極目的永遠無法得到答案,因為我們置身宇宙之中。”鄭融籲了口氣,抱膝坐在輪椅一旁,繼而把雙臂枕在腦後,於山崖上的平地躺了下來。

鄭融喃喃道:“就連那位‘神’,最初的瑪雅星母艦艦長,也無法窺探他存在意義的萬中之一,蘭斯,你覺得呢?”

“老師說,靈魂與思想無窮無盡,永不覆滅……它們遊離於廣界宇宙中,終有一天會回到我們的世界……”

鄭融看著東面奇異的天空,它隨著陽光的遠去而變幻為綺麗的緋紅,繼而是玫瑰紅,最後黯淡下去。

群星出海,浩瀚銀河拖過天頂,在西風城的天空上競相閃耀。

蘭斯坐在輪椅上,仰頭望向星空,海風平息,地面燃起千萬篝火堆,競相輝映。

“鄭融。”蘭斯說:“我覺得……我們人類。”

“我們人類。”鄭融出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