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南柯

米玉雯

頭昏腦脹地睜開眼,我意識到自己躺在辜郁家的床上。

廚房的方向傳來炒菜的聲音。我有些吃力地坐起來,看著散落一地的安眠藥愣了會神兒,陷入了混雜著痛苦的憤怒中。

就在這張我最熟悉不過的床上,我愛了五年的女友,準備下個月就領證結婚的女友,和在酒吧認識的男人玩了不止一次一夜情。

最後一次是昨天。臨時換班的我提前回了家,正好撞到最不堪的一幕。

辜郁哭著求我原諒她,說她只是玩玩,愛的還是我。

我沒有出聲,心已經軟下來,可是辜郁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再次讓我五雷轟頂般手腳僵硬。

她說,她沒有老這樣,只是最近幾個月太無聊了才去的酒吧。

或許是我臉色驟變,她驚覺失言,握住我的手開始口不擇言,一會兒幾個月,一會兒只有兩三次。

我甩開她的手奪門而出,失魂落魄地遊蕩在大街上頓覺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大學相戀至今的枕邊人竟有我絲毫不知的一面,我在公司累死累活只為實現承諾早日給她一個更好的家,她卻在家找來男人翻雲覆雨。

“買點藥吧。”一個蓬頭垢面的老頭攔在了我面前,“都是真藥,比藥店便宜多了。”

我眼皮都沒擡就繞過了他,要是有那麽一味忘情水......想著我便回頭看他:“有忘情藥嗎?”

老頭歪著頭左看看我,右看看我,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有安眠藥。”

我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忘情水後悔藥這種只存在於想象中的東西,我真是失心瘋了才會跟賣藥買吧。

“哎,等等。你有多少安眠藥?”

老頭又開始狐疑地打量我,然後他迅速地掃視了一圈周圍,說道:“要多少有多少。”

我買了二百粒。

第二天早上回到家,辜郁不在,應該是出門吃早點去了。

我洗漱之後換上了辜郁幾個月前買給我的睡衣,兌了一杯加蜂蜜的牛奶。這是辜郁最愛的喝牛奶方式,我向來不敢苟同,覺得太甜了。

最後了,送行的總是甜蜜些好。

就著這杯蜂蜜牛奶,我分次吃下了一百五十粒藥片。剩下的因為牛奶已經喝完,我又不想離開床去在沖一杯,便作罷了。

床邊放著我買給辜郁的五周年禮物,是一只限量版超大號輕松熊,花了我大半個月工資。不過辜郁喜歡。她一直喜歡這些毛絨絨、軟綿綿的物件兒,說這些能給她帶來安全感——像個孩子。

倦意漸漸襲來,眼皮的沉重超出了我的負荷。我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大一在食堂和辜郁撞了個滿懷的場景,她不施粉黛的臉在那天,一撞撞進了我心裏再也沒能出來。

我睡了過去,以為自己不會在醒來。

但顯然,我被那個蓬頭垢面的老乞丐騙了——什麽都是真藥,現在才晚上八點,我吃了一百五十粒安眠藥竟然只睡了十二個小時!

我有些憤怒,夾雜著一點劫後余生的慶幸。

盡管吃的可能只是一百五十粒糖片,但是我真真切切覺得自己死過了一回。

“子騫,起了?出來吃飯吧。”辜郁探了個腦袋進屋。

我有些僵硬地下了床,看著辜郁像沒事人般把一盤盤菜端上飯桌。松鼠魚?西紅柿牛腩?蝦仁焗菠蘿飯?

我落了座,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辜郁可是平常蒸個米飯都不是稀成粥就是硬成石頭的主兒,竟然能做出這麽多飯店級大菜?

“多吃點,嘗嘗我的手藝。”辜郁給我盛了碗飯,笑意盈盈。

不對勁兒的感覺愈發強烈,我覺得自己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難道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而愧疚才這個樣子?

我夾了一筷子松鼠魚送到嘴裏,美味還未來及下咽,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汗毛豎起來的早了些。

辜郁身上騰起了一團發著幽幽青色的火焰,像一條青紅色的火焰巨蟒,從她握著筷子的右手開始迅速蔓延,不過眨眼的工夫,她還帶著笑意的臉也被火蛇包裹。

這反人類的靈異一幕讓我錯愕當場。幾秒鐘後,我一口吐出嘴裏的松鼠魚,跑進臥室抄起被子試圖滅火。

前後不過三秒鐘。

從我跑進臥室抄起被子再跑出來,短短三秒鐘。一切都完好無損,桌子上的菜還冒著騰騰熱氣。只是火蛇消失了,辜郁也消失了。他們消失的這樣快而徹底,就像是從沒存在過。

被子從我手中滑落地板,淚水也與此同時墜落。

“辜郁......”盡管我痛恨她背叛我,卻不曾想到她會這麽迅速的離開我。想到自己在她燃燒前甚至不曾給過她一個好臉,我顫抖著手撫摸上辜郁剛剛做過的椅子。冰涼的椅子上面覆蓋了一層乳白色的灰,質地均勻細膩——火化爐的溫度高達800-900度甚至只能把人骨燃燒成不規則大塊。把辜郁燒成了灰燼的青色火焰起碼上千度,可是不僅她身下的椅子冰涼,就連離她只有咫尺之遙的我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溫度。疑惑在悲傷中不停膨脹,我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