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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只有各有立足之地,只有各自知道自己應該站在怎樣的地方,知道自己能夠取得怎樣的成功,方能懂得生活的真諦。毀了她的立足之地,便毀了這個人。

——貝尼·傑瑟裏特教義

米勒斯·特格原本並不願意接受伽穆星球的這項任務。訓練未成年的死靈,教他戰鬥打仗?即便是這麽一個毛頭死靈,即便他有那些歷史和往事,特格還是希望可以享受自己井然有序的退伍生活。

然而,他給貝尼·傑瑟裏特當了一輩子的軍事門泰特,演算不出抗拒不從的做法。

監守之人,誰人監守?

誰應該守護監護人?應該由誰防止守衛者監守自盜?

這個問題特格在多種情況下都曾仔細考慮過,現在已經成為他忠於貝尼·傑瑟裏特的一個基本信條。無論你如何評價姐妹會的其他方面,她們孜孜不倦、堅定不移的精神確實令人欽佩。

在特格看來,這是一種道德的追求。

貝尼·傑瑟裏特道德的追求完全契合他的理念和原則,而對於這些理念和原則是不是貝尼·傑瑟裏特對他進行訓練的結果,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了。理性的思維,尤其是門泰特的理性思維,只能形成這樣的判斷。

特格將千思萬緒總結成了一句話:哪怕有一人能夠遵照這些根本的理念和原則行事,這個宇宙都不會是眼下這般。事情從來都不在於公正與否。公正需要的是訴諸法律,像面對喜怒無常的情人一樣,聽任司法之人依靠一時之念和片面之見進行決斷。事情往往在於公平與否,這個概念遠比公正更加深奧。受裁之人必須能夠感受到決斷的公平之處,事情方能得到妥善解決。

對於特格而言,“法不可違”的論斷只會危及他的行事原則。講求公平,便需要協調,需要有矩可循,最重要的一點,上下均應坦誠相待。領導群體如果能夠遵循這些原則,便無須外界幹預。因為你的職責合理,正確,所以你才履行。你為什麽服從命令?並非因為這件事情的合理性與正確性可以預知,而是因為這件事情在當下是合理、正確的,不需要通過預言和預知來判斷。

特格知道厄崔迪人可靠的預知能力宇內皆知,但是他的宇宙裏沒有格言與規語這回事。你應該接受這個宇宙實際的模樣,然後盡可能踐行你的原則。上級命令通常不應違背。塔拉紮並沒有將這件請求當成命令,不過她的意思非常明確——

“你是這項任務的最佳人選。”

他活了這麽長時間,人生輝煌璀璨,最後又光榮引退。特格明白自己老了,思維遲緩,行動緩慢,衰老導致的各種問題行將入侵他的意識。可是,當他聽到使命的召喚,剛剛拋開拒絕的念頭,整個人便精神抖擻了起來。

這項任務由塔拉紮親自委派,眾人(包括護使團)之上的主母選中了他。她並不是普通的聖母,而是那位大聖母。

塔拉紮親臨勒尼烏斯,來到了他的休養之地。大聖母親臨,無上光榮,他明白這個道理。她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門口,身邊只有兩名貼身侍祭和幾個貼身護衛,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他曾經親手訓練過這些護衛。她來到這裏的時間耐人尋味——早上,特格剛剛用過早餐不久。她知道他的生活模式,必然知道他在這個時間最為警醒。可見,她希望他神志清醒,各項機能正常。

塔拉紮一襲黑袍,隨特格的老勤務兵帕特林走進了東邊的客廳,這間房間不大,布置典雅,只有單色的家具。很多人都知道特格反感犬椅和其他有生命的家具。帕特林走進客廳的時候,臉色凝重,特格一眼便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帕特林臉長而蒼白,皺紋頗多,他看起來,似乎如假面般不動聲色,然而特格看到了他嘴角加深的褶皺和凝視的目光。可見在來的路上,塔拉紮跟帕特林說了一些不妙的情況。

房間東側是幾扇高大厚重的合成玻璃推拉門,外面是綠草如茵的長坡,一直可以看到河邊的樹木。塔拉紮走到門口,欣賞起了外面的景色。

特格碰了碰一個按鈕,簾幕滑了出來,遮住了門外的風景,室內的球形燈也亮了起來。塔拉紮知道,特格計算出他們需要隱秘的環境。他還命令帕特林:“任何人都不得打擾我們。”

“長官,南部農場怎麽安排?”帕特林貿然問了一句。

“你們看著處理,你和費如斯知道我的打算。”

帕特林出去的時候,門關得猛了一點兒,一個小小的信號,但是特格聽到了很多信息。

塔拉紮往房間裏邁了一步,打量起了這個地方:“檸檬綠。”她說,“我非常喜歡這個顏色。你母親很有眼光。”

特格聽到這句話,心裏升起了一股暖流。他對這棟房子和這片土地的感情很深,他的家人雖然僅僅在這裏生活了三代,但是已經在這個地方留下了他們的印記。很多房間都還留著他母親的痕跡,幾乎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