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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手續皆依合法程序辦理。敘事者影業對於Eros之去向並不清楚。而Eros隨後也並未向申報之後續工作單位辦理到職手續,就此消失於茫茫人海中。

大致說來,Eros的職業生涯平淡無奇。調查過程中亦未曾發現她從事情報活動的任何證據。事實上,除了最後行蹤不明之外,唯一堪稱蹊蹺之處,在於一以Eros為主角,名為“最後的女優”之紀錄片。

顧名思義,紀錄片《最後的女優》將主題聚焦於Eros之引退。如前述,其時由於“夢境娛樂”等相關低階夢境技術已被Gödel以“維特根斯坦項目”為媒介引進色情片業界,是以無論人類女優抑或生化人女優,均受“夢境娛樂”挑戰,面臨極嚴峻之職業生涯危機。而由內容看來,該紀錄片之意圖,顯然是借由對Eros相關活動之拍攝,加之以其他相關人士(如Eros經紀人J、常與Eros合作的男優伊藤等)之訪談,記錄生化人女優於此一產業革命中所面臨的沖擊,以及女優們的心路歷程雲雲。

乍看之下十分合理,並無任何怪異之處。

然而事實絕非如此。首先,紀錄片《最後的女優》發行量極少,並未於任何院線或其他媒體頻道播放,僅以盜拷版本於部分極小規模之獨立渠道上流通。再者,根據外包裝標示,紀錄片制作單位為一名為“1984”之片商;然而查證結果顯示此一片商並不存在。此外,無論是在片頭或片尾,《最後的女優》並未標示導演姓名,亦未見及制作團隊工作人員列表。

K進一步針對影片之內容進行查證。出乎意料的是,無論是Eros經紀人J、男優伊藤、S教授等片中要角,實際上均無其人存在。AV業界並無一名為J之經紀人,亦無一名為伊藤之男優。西雅圖大學神經演化學系亦無S教授於該系任職之相關記錄。此外,紀錄片中所剪接引用之Eros的A片作品片段,竟也查無出處。意即,盡管Eros是個如假包換的AV女優,盡管她確曾於至少十數部A片中進行演出,然而在所有Eros正式發行之作品中,竟找不到該紀錄片中擷取之片段。

總而言之,K幾可斷定,《最後的女優》必然是一部偽紀錄片了。如此看來,該導演之所以於紀錄片中全程以面具示人,拒絕顯露其真實面貌,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此刻,失蹤一年後,於北非拉巴特,謎樣的女優Eros竟與叛逃的Gödel同住一處……

2213年2月26日。於相當時日之監控後(確認二兩人僅是藏匿於此,並未進行任何情報活動),署長T.E.隨即親自操刀,派出精銳幹員將二人一並拘捕到案。

正因如此,才會有後來的這場,K對Gödel的審訊的。


[1] “……反應靈敏,記憶力、推理能力與體能皆屬極佳,頗具潛力;唯自主性高,個性急躁,或需細心管束監控……”——見國家情報總署《人員档案:Gödel》,“附錄13:相關注記”一項。簽署者為Gödel之訓練總教官Changez,注記時間為2103年9月。經查約為Gödel首次訓練課程結束後。

[2] 由於“演化發生學”(Evo Devo)此專業之內容直接相關於生化人之自體演化技術;自從自體演化此一逃避人類追蹤篩檢之方法之誕生以來,與演化發生學相關之研究機構與周邊產業,遂普遍成為人類聯邦政府與生化人解放組織之間間諜情報活動之熱區。

[3] 那被第七封印所刻意泄漏的部分低階技術(即前述之“夢境娛樂”或“夢境作品”產業初期核心技術),便是被後來稱為“夢境設計家”(Dream Designer)此一行業之最初開端了。而其商機亦在於此。於此初期階段,因所獲技術之限制,此類夢境之設計並未享有足夠自由度與彈性,也因此從業人員數量較少。且因Rupert Y相關事業版圖之故,夢境采集技術最初之大量商業應用,色情工業幾占有其中90%之產值(當然,即使在今日,所謂的“春夢”或“情色之旅”仍是後起之夢境娛樂產業中產值總量最大之類別)。由於色情工業難免予人陰暗猥褻之聯想,是以早期相關從業人員亦多不願明示其身份。此外,由於專利法規之時間限制,原先由好萊塢少數廠商所獨占之核心技術,要在十數年後方才逐漸對其余競爭者解禁。種種原因,使得此一產業於最初發展之時代顯得十分封閉。換言之,此為一頗具神秘色彩之行業。然而如同所有與所謂“色情”共享其性質相異之陰暗身世的其他特種行業,抑或由於Rupert Y.之幫派背景;早期夢境設計業之產業,幾有七成以上皆與黑道幫派直接或間接相關。其時由於自政府部門合法獲得之相關技術移轉極其有限,企業自行研發之速度亦頗為緩慢,因此夢境絕非全憑人為規劃設計所能精細制造,而必須由人類真實夢境中采集。由是,其後遂亦有“造夢者”(Dream Maker)行業之誕生。然而多數時刻,那卻等同於一種“強迫春夢”產業;它迫使造夢者從業人員(毫無意外地成為慘遭資本主義無情剝削的廉價勞工)——一如古典時代無數形容枯槁之職業捐精者——必須定時且巨量繳交自身之夢境樣本,以供夢境設計家與夢境剪接師作為素材。根據第七封印內部某份類似“造夢者自白”一類之輿情數據,該受訪造夢者如此形容他短暫的職業生涯:……生不如死。我看盡了手邊能搜集到的各種A片、色情漫畫、春宮圖和裸體寫真。我必須夜以繼日地看它們、熟習它們。各種國籍、各色人種;各種癖好姿勢、各類角色扮演與變裝示範。我必須忍受所有我覺得惡心反胃的性愛方式(如屎尿之排泄與食入、過於血腥殘忍之性虐待手法等等)。在毫無間斷的色情刺激之下,我每晚必須忍耐著自瀆的欲望強迫自己盡快入眠。為了使自己性勃發之能量全然轉化為夢境內容,為了讓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必須盡可能接受巨量之性刺激,而後,即便僅是自瀆之舉皆不被允許,遑論真實性愛行為。我沒有在本業外抒壓或發泄的可能,我唯一抒壓發泄的出口就是我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