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淵裏(第2/7頁)

“但這事發生的概率確實很高。”上尉很堅信。

“那您覺得鋼球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它在悠閑地哼著小曲,舒舒服服地躺著,海底的軟泥粘土如溫床,直到它被喚醒的那天——而那可憐的艾爾斯蒂德將伸開四肢呈漂浮狀,直到找到一個支撐點,仰面躺在他那破碎不堪的墊子上,好像一個被遺忘的包裝袋。”

他把最後一句重復了一遍,好像特別還在為艾爾斯蒂德惋惜似的。“好像一個被遺忘的包裝袋”他說。

不知何時套著嶄新的純白色制服的艾爾斯蒂德,精神抖擻地站在他們中間,叼在嘴裏的香煙抖動了幾下,帽檐下的陰影下,給他深邃的眼睛增添了一絲神秘感。完美的笑容遮擋不住他的尋求奧秘的好奇心,於是他煞有介事地說道:“什麽包裝袋,威伯利奇?你又在發表什麽奇思妙想嗎?還是嫌海軍軍官的薪水太低在跟新來的抱怨呢?你們知道了,我很快就要出發到海底去探索。想想都激動,陽光明媚的天空和微波粼粼的海面太適合去海底闖闖,你們說海底會不會也像這樣美好呢?”

“外面的天氣再好,你也只能享受那麽一陣子。”威伯利奇說著,帶著一點點嘲諷。

“那是自然,幾分鐘後我將到海面以下七八十英尺的地方,即使海面上是海嘯,或是龍卷風,那裏也會像鏡子一樣平靜。”說著,他向船邊走去,聽話的那兩個人也緊緊地跟在他後面。三個人都用手肘撐著身子,探身到欄杆外凝視著黃綠色的海水。

“哇,真的忍不住要踩上面了!”艾爾斯蒂德滿意地盯著海面。

“你擔心鐘表機構嗎?”威伯利奇接著問道。

“有什麽好擔心,到現在為止,我可是已經試了將近四十次了,”艾爾斯蒂德說,“每次都絲毫不差。”

“那如果突然下到海面,它就不靈了呢?”

“不要亂說,凈想這些不可能的事!”

“反正,即使給我享用不完的財富,我也不願意待到那玩意裏去,一分鐘都不想。”威伯利奇說道。

“你這夥計,真愛說笑話。”艾爾斯蒂德笑著,泰然自若地搖了搖頭。

“先生,我還不清楚該要怎樣操作這個機器呢,您能介紹一下嗎?”斯蒂文斯說。

艾爾斯蒂德很認真地回道:“第一步,我會進入到這密封的圓球內;第二步,我把電燈連續開閉三次,就說明一切準備就緒。這時用吊車把鋼球和鋼球下的鉛錘吊到船外。最上面的鉛錘上有一個滾筒,筒上卷著100英尋結實的繩子,這些繩子用來把鉛錘和圓球連接起來,當鋼球潛入水中時,吊索就要被割斷。這也是我們用繩子而不用鋼纜的原因,繩子容易割斷,而且本身也有較大的浮力。你能夠看到清晰的穿通洞在每個鉛錘上,每個洞中都插著一根鐵杆,這些鐵杆在洞下端露出六英尺。如果那根杆子從下面往上撞,就會打開一根控制杆,從而使盤著繩索的滾筒旁邊的鐘表機構發動起來。第三步,把整個裝置緩緩放入水中之後,便把吊索割斷。鋼球一開始會漂浮在水面——因為鋼球裏面有空氣,比水輕——但是,鉛錘一直拉著它向下沉。最後,把盤在滾筒上的繩子逐漸松開。當繩子完全松開時,鋼球也隨之

下沉。”

“可繩子在這裏起什麽作用呢?”斯蒂文斯問道,“直接把鉛錘掛在球上不是更省事?”

“因為整個裝置下降到數英裏時將會加速,最後說不好會一頭撞向海底。如果不用這些繩索裝置,極有可能當它到達海底時就會被撞得粉碎。但有了這些鉛錘,一旦鉛錘先碰到了海底,就會有反沖力,此時球的浮力也會立即開始起作用。球體下沉的速度變慢,最後穩穩地停在海底。

“鉛錘一旦觸到海底,鐵杆受力反彈,鐘表機構被發動,滾筒作用下繩子收回。球將會被繩子固定下來,只要球體不再動彈至半小時的樣子,我就開球外電燈,檢測球體外的情況。如果一切正常,我將啟動鐘表機構,其彈出利刀將繩索割斷;繩一斷,鋼球會像離弦的箭一樣往上沖。那時,你們就能在海面上看到我了。”

“那假如你在上升的過程中,有障礙物會怎樣?”威伯利奇問道。

“球以這樣大的速度上升,即使碰到了船,船也會像阻擋大炮的城墻一般。”艾爾斯蒂德說,“不過,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為零,你不用擔心。”

“那鐘表機構在下降時,有東西卡住它,不能正常運轉了呢——”

艾爾斯蒂德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個球說:“那我就不得不停住不動。”

十一點鐘時,走入球體內部艾爾斯蒂德開始為他的海底之旅做正式準備。即將沉入水底時,他回味似地望了望天空,這天的天氣好像為此時準備了好久一般。天氣晴朗得看不見一絲雲,海面都屏住呼吸,船上層小室的電燈歡快地跳躍著。他被慢慢地放到海面,懸在船尾吊鏈上的一名水手正準備把吊著鉛錘和鋼球的繩子割斷。這個在甲板上顯得極其巨大的球體,在浩淼無邊的大海面前原來也是如此的渺小。因繩子的動力,它忽上忽下,沒有給他一刻安靜的時光。球上的兩個窗子,如同一雙黝黑的大眼睛,盯著岸上的人們就像一個小朋友發現了新世界,嘗試著從不同角度去觀察著。威伯利奇此時不再嘮叨,開始有點擔心艾爾斯蒂德是否適應球內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