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來的日子(第3/75頁)

第二次相見之後,我們決定采用通信的方式保持聯系。而且我們想盡了各種辦法來保證通信的私密性。內蒂一直不希望家裏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就連唯一的妹妹也不例外。所以我每次的行動都非常小心,將那裝載著我熱烈愛情的信封密封好之後,神不知鬼不覺地交給她住在倫敦附近的朋友,然後再由那位朋友轉交給她。

她那個時候居住的地址現在還印在我的腦海裏,但是如今的那裏已經物是人非,那些房屋,街道和郊外都已經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通信的方式並沒有令我們的感情進一步升溫,反而開始漸漸淡漠。也許對於我們來說,通過書信交流情感仍然是一個嶄新的挑戰,我們都還不太擅長這種通過尋找共同思想來溝通情感的方式。

相信你肯定能夠理解的,因為當時一種異常怪異的狀態始終彌漫在思維領域中。一種非正常的法則將人的思維禁錮起來。習俗和慣例遭到人們肆意的篡改、制造、禁止和扭曲,思想被各種各樣荒謬的理由扭曲到面目全非的程度。在直覺的驅使下,人們開始對“真理”保持沉默。我就是在這樣狹隘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伴隨著無數因循守舊的思想,被孤單的母親一手拉扯大。在那種環境下,你感覺不到自由,只感覺自己被層層的宗教禮法所束縛,不得不遵守那些被稱為行為規範的條條框框。你連自己的觀念也無法自主,必須接受某種政治制度的殘忍壓迫。所有這些束縛人的東西,都是如此空洞而牽強,與社會生活的現實需要根本扯不上什麽關系。

事實上,母親也一直恪守著屬於自己的宗教,甚至我總能感覺到那種宗教有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每個星期天,母親便會雷打不動地帶上我去教堂。就算有再多的家務活也會被暫時堆到一邊,不管是馬上要洗的衣服還是必須每天打掃的家具。她會拿出那雙自己精心縫制的黑色手套,將自己那雙因為常年洗衣而幹裂多節的手遮蔽起來。她還會穿上平時舍不得穿的絲質黑色外衣,雖然看上去已經非常舊了。最後她還會戴上一頂無檐女帽,端莊地出現在教堂裏。甚至同行的我也比平時顯得幹凈整潔了許多,令人平添幾分好感。教堂裏的活動並不復雜,包括行禮拜、唱聖歌、聆聽禱文。神父朗誦禱文的聲音極其響亮,眾人在感召之下也會放開嗓門跟著朗讀下去。

最後終於等到神父鞠躬總結的時候,聽到他用慵懶的語調簡單地說出那句“讓我們祝福聖父,祝福聖子!”之後,我們終於得到了新的解脫。所有人都站起身來,同時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隨後便有一種精神煥發的振奮。

在母親信仰的宗教世界裏面有一個被稱為地獄的地方,那裏還住著一個極其可怕的魔鬼,長著一頭紅色的卷發。魔鬼也擁有極大的權力,甚至可以和不列顛國王相提並論。人們肉體上的一切邪惡欲望都會受到它的強烈譴責,它的目的是讓世人相信只有經歷過痛苦的磨煉,才能一勞永逸地擺脫自己在這個充滿苦難的世界上所遭受的一切憂愁與煩惱。但是真正的事實便是這個世界的災難是永無止境的。而那些頭發像翻滾的紅色火焰一樣的魔鬼看上去卻是如此滑稽。整個故事都帶有明顯的訓誡色彩,不過在我出生之前,這一要素早已經被大大淡化了,如今更多散發出的是一種線條柔和的假想色彩。至少在我的童年記憶中,它不曾以恐怖的面目呈現出來。現在這一切對我來說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意義,不過是老媽那張充滿焦躁與灰塵的臉上一連串的表情而已。不可否認,它們確實令媽媽可愛不少。我猜測媽媽對於上帝產生的這種特殊情感很可能來自我們那位十分厚道的房客,加比塔斯先生。他擁有一副天生做牧師的好嗓門,並且極具伊麗莎白時代祈禱者身上那種偉岸的氣概。母親對於上帝的順從顯得尤其敏感,她甚至主動將那些聲名狼藉的教士與萬能的上帝區分開來。而且在我的印象中,她不僅自己一直堅持這樣做,還希望我能夠加入她的陣營。

我一直深深地同情著自己那已經逝去的青春,甚至還有一種無法名狀的嫉妒之情在裏面。堅持寫作對我來說變得越來越難,尤其是面對別人指責的時候。我無法忍受被人當成一個愚昧沖動、裝腔作勢而且高大笨拙的年輕人,雖然那張舊照片上的自己明明就是這副德行。我承認,每當我回想起那些促使我堅持不斷去寫作的原因時,總是會忍不住顫抖起來……那些我摯愛的人,和那些刻骨銘心的事情……不過我依然真心地希望這一切都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