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入疆

在布氏的抽泣聲中,譚老爺耐著性子聽完了此事,滿是滄桑的手不停地顫抖著,繼而無語地呆坐了一炷香的時間。他長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命吧,也罷,自古雄才多磨難,紈絝子弟少偉男,就讓他去吧。

天色拂曉之時,譚府開始調動龐大的財力,將近期準備入疆的購棉隊打造成一支不亞於新軍的武裝隊。少爺的加入,使其安全成為頭等大事。譚府為此下了血本,從團練總局請了相熟的梁教頭做統領,另有向導、馬夫、挑夫近兩百人,武裝團勇百人,每人都負著五連發後裝馬槍及彈藥,此外還有糧草輜重若幹。如此精良的裝備,如果再帶上兩門退山炮,就可變成洋槍隊了。

還不到晌午,購棉隊已經準備好了北上的一切所需。嘲風一大早起來給列祖列宗牌位磕了頭,被布氏灌了專程去南華寺求來的香符水,又拜別了父親大人,意氣風發地跨上馬背,購棉隊便浩浩蕩蕩地從十三行出發了。平日成熟穩重的他,看著身後的金戈鐵馬,心裏也忍不住激蕩起來。

阿四牽著馬,跟在貓瓦的馬車旁邊,心裏直犯嘀咕:“撲街,我是一口氣睡了半個月嗎?為何才躺下一夜,剛起身,少爺和這怪女子就要到新疆去?這都是什麽事?”

他擡頭看著少爺,少爺卻是一臉的理所當然,這說明,少爺已經謀劃多時,只是等一個時機而已。貓瓦就是這個時機嗎?

可能並不是。

阿四想起半個多月前,少爺從相熟的古玩店回來之後,多日都呆坐著。其忘年老友,著有《鐵雲藏龜》的劉鶚曾經與少爺書信不斷,直到一年前突然再無來信。嘲風寫了無數書信,卻始終難覓音訊,只是風聞劉鶚在北京招惹了朝廷,但不知真假。那日卻在古玩店淘得劉鶚所藏的部分甲骨,原是店家從山陽新進了一批寶物,因主人病重,由家人變賣換錢醫治。嘲風心裏難過不已,而這其中,那片與葵身上的琉璃刻著一模一樣圖案的甲骨,不斷地敲擊著他的內心。

另一件讓阿四奇怪的事是,少爺和貓瓦什麽時候開始以兄妹相稱的?阿四打聽了半晌,嘲風才指著貓瓦,輕描淡寫地說,二娘主動讓貓瓦和自己結拜成兄妹,也好去新疆幫妹兒尋親。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夜之間?阿四不相信。這新晉小姐的尋親之路,總讓他覺得不安心,但此刻又要離開知根知底的廣州,這種茫然中擔負重任的感覺,阿四從來沒有體驗過。

可能是布氏每日的禱告起了作用,譚家購棉隊一路上十分平安,出梅關,進長沙,過武昌,達西安,休息數日又赴蘭州,奔西寧,出了玉門關,日夜不停地趕往迪化。

迪化城城外,武毅軍高千總已經親自帶人出城來迎。阿四才發現譚老爺雖然老大不願意,但因牽掛這獨子,一路早就打點好了。

高千總行過禮,張口就說道:“少爺要尋之人——何琨,我部多次尋找未果。”他話一出口,便覺不妥,果然眼前貓瓦神情如落冰窟,淚水模糊雙眼,煞是可憐,連忙話鋒一轉,“如果說找遍了,倒也未然。數日前有人來報,道是黑油山礦工為避匪亂,去了塔城周遭,如果小姐有意,不妨去黑油山看看。”

“小女子拜謝千總大人。”貓瓦見還有一線希望,恨不得馬上就去尋覓。

“本將願護送!”高千總倒也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