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術

帆龍那張有著精致鱗甲、宛若修羅的兇煞之臉就在眼前。

嘲風的臉色煞白,嘴角淌下一抹殷紅的血,疼得他直不起身,想往後挪又使不上力,勉強拔出腰上的手槍,可連擊發子彈的力氣都沒有。

傾危之際,“轟……啪……”一棵棵蘇鐵被攔腰踢出沙土,一團黑影從不遠處急速奔來,眨眼便至,是一只通體栗棕、高大如山的巨龍。帆龍顯然被對方的陣勢唬住了。

巨龍呼嘯一聲,與地上的嘲風對望了一眼後,迅速用後腿站了起來,用尾巴支撐住軀體。前肢內側腳趾上一只巨大而彎曲的爪子像閘刀一樣倏地發動攻勢,猶如漫天刀影從四面八方向帆龍罩來,帶有雷霆萬鈞之勢。不明所以的帆龍有些發愣,情急之下試圖逃跑,無奈眼前的斷刀阻擋了部分視線,冷不防巨龍的閘刀爪一沉,徑直向它大腿處抓來!

如利刃解牛般,帆龍大腿處的皮膚與肌肉被利落地剮開,骨頭也斷了。與巨龍相比,帆龍的力量雖然也巨大,但它的骨骼和巨龍那沉重的肢骨相比就輕太多了。帆龍後腳跪折,龐大的身軀“砰”的一聲側倒在地,揚起漫天的塵土,它連滾了幾圈想掙紮著站起來,卻因乏力而未果,只剩下憤怒而痛苦的嘶叫。巨龍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近著,慢慢擡起前肢,轟然踏下,這一腳踩斷了帆龍的脊椎。帆龍斷氣之時雙眼猶睜,竟不能瞑目。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嘲風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巨龍高揚的腦袋。嘲風短短一日遭遇了太多生平首見的怪物,現在驚訝得有些麻木。

“能動嗎?”一個修長的身影倏地殺出,繃緊的聲線難掩焦急。

這是誰?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嘲風抓著手槍的右手不自覺擋住眼前晃眼的陽光,心緒還沒從眼前這場無比震撼的巨龍大戰中緩過來。

“是葵來救我了嗎?她終究沒有丟下我……”

並不是。眼前的姑娘下頜尖細,略顯消瘦,鼻梁挺直,滿頭極細的小辮,攏起齊束於腦後,一身叫不出名兒的獸皮過膝大衣也掩藏不住她俏麗的身形,腰間紮著一串奇怪的稻草龍,好似過著饑驅叩門的日子,但眸光異常晶亮。

見嘲風毫無動靜,一雙不敢置信的大眼一動不動,她急得單薄的胸膛不住起伏:“難道來晚了?”接著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左右晃了晃,露出手腕上鈷藍色的狼首紋飾。

嘲風掙紮著撥開她的手腕,逞強想站起來,只一動彈,登時疼得哀叫起來:“要……要斷啦!嗚嗚嗚……好疼……”見此人還能動彈,她松了一口氣,趕緊松手讓嘲風輕輕躺下。而後她直起身來,擋在巨龍和嘲風之間,徑直走上前去。“小心啊……”嘲風驚魂未定,剛剛來不及救貓瓦,正滿心內疚,眼前這好意搭救自己的陌生姑娘就要以嬌小身體迎戰那高得看不清腦袋的巨龍!

見嘲風著急的模樣,她溫婉一笑,也沒搭理他,靴尖兒踏草滑開,飛身躍至巨龍的跟前。巨龍尚牢牢地盯著帆龍的屍首,前腿呈弓狀,大爪上還掛著天敵的血肉,那混合了斷木的血腥味讓人胸口生疼。姑娘全不理會這些,輕輕抱著巨龍的另一條腿,喃喃地自說自話。

片刻,巨龍竟像馴熟的小狗般聽話,後退幾步,便緩緩離去了。

“這可料不到……”嘲風驚呆了,喃喃自語。

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囂,灌木叢中沖出大隊人馬,服色與姑娘相仿,足足有數十人。隊伍前頭有六七名壯士,披著精細的鳥獸毳毛,左斜襟,翻領編發,端弓持刀斧,簇擁著一位戴著皮帽的老者。

眾人快步趕來,無人顧及地上的傷者和姑娘,紛紛拔出刀斧,對著倒地的帆龍奔了過去。年輕點的男子在地面挖坑,力大者則用砍來的圓木搭起一個架子,有人用鋒利的斧頭呈“V”字形切開獵物的頸動脈,溫熱的血噴射而出,一個碩大的皮袋將這腔熱血一滴不剩地裝了起來。

顧不上看這壯觀的解龍場景,嘲風掙紮著往湖的方向爬去。姑娘一腳踩住嘲風的衣襟,輕指著不遠處,只見幾個年齡相仿的同伴已經扶著貓瓦走上岸來。相比嘲風,貓瓦倒還能自己行走,只是雙腳有些發顫,雙手死死地抓住濕答答的衣裳。

嘲風放下心來,還沒坐起,就被一個壯士抄起膝彎,扛上肩頭。這動作著實兇猛,他腦血倒灌,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無論如何,總算是鬼使神差地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