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步輿

當日午後,達奚便差事郎送來了嘲風的官服與日常用度所需之物。任命狀上寫的是正七品朝請郎,屬於文散官,可備垂詢,同時又招入史館,負責撰寫外界的千年史。官服為淺綠色,上有金花繡紋,腰間佩一九銙的銀帶。此外還有坐騎、銅錢,等等。

貓瓦也被鴻臚寺李寺卿問話,但她怯生生地擡眸,濃翹烏黑的睫毛猶如松葉蕨的嫩芽一樣,簌簌輕顫,當真是楚楚可憐,又說自己只是被嘲風贖身的小歌女,寺卿無話可問,也就罷了。史高因嘲風力保,總算換得自由身,不再回樹牢,但也沒有被授予任何官職。

“朝請郎,”事郎輕聲問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便先行……”

“有一件事,十萬火急。”嘲風一把抓住事郎的手臂,把事郎嚇得不輕,還未開口問,嘲風緊接著道,“勞煩現在便去養龍兒的地,請騎士教我騎龍!”

事郎松了一大口氣,還以為是什麽自己無法做主的大事,忍俊不禁地大聲應道:“即刻便去,即刻便去!”

奉事郎命,獨光庭部下的親兵雲鵬,從牧監處領了嘲風的日常坐騎,拴在邸店下。龍兒一身黑羽,不斷刨著腳爪,顯得有些緊張。雲鵬是出了名的馴龍高手,年紀雖輕,卻很精明幹練。這北山龍看著高大威猛,卻容易緊張,一看便知是牧監或事郎想捉弄人而幹的好事。

雲鵬請嘲風下來,摸摸北山龍,看嘲風束手束腳又好奇心滿滿的樣子,心裏好笑,嘴上客客氣氣地說道:“譚朝請,這騎龍需要諸多技巧,我先領你試試。”說罷便把嘲風托上自己坐騎的龍背上。這只北山龍早被馴得服服帖帖,此時還有主人牽引著,自然非常順從。

嘲風初次坐上龍背,心中雀躍不已,此前只把玩過龍骨,如今人已在龍背上,忍不住想馳騁起來。

雲鵬看著這苗頭要歪,忙道:“朝請,那西市往北,有一片開闊地,正好適合學騎龍,我們往那邊去。”頓了一頓,又道,“這雙足龍兒比四足龍兒難控制,它們會隨意改變方向,陌生的騎手一定會被甩下來,請千萬小心。”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西市北邊的山谷。山谷並不寬闊,只是有丘陵的遮擋,驕陽稍弱,樹林一側還有絲絲涼風吹來,甚是清涼。這山谷深處,還有一汪水泊,上面沉睡著一池睡蓮,有一些花兒的尖尖角已露出水面,宛如嬌羞的女子,露出淺淺的微笑,輕盈而又美好。

雲鵬邊走邊給嘲風講一些馴龍知識。嘲風邊聽邊點頭,可腦子裏早就放飛想象馳騁在這龍的地界上。

“不要以為龍兒聽不懂人的話語,它們其實很聰明,可以從你說話的語氣來判斷你是誇它還是惱它,這也決定了它的反應。”雲鵬摸了摸龍兒的腦袋,講解得更細了。

“你要把它當成朋友,舉止從容,先站到它肩膀附近,慢慢地伸出手,不要言語,它會把頭伸下來聞你的氣味,辨別你的來意,判斷你對它來說有沒有危險。這時候你千萬不能直視它的眼睛,如果它對你的靠近沒有特別抗拒,你可以撓撓它胸口的毛,討好它,總而言之,和對待姑娘一樣溫柔就對了。”雲鵬對自己最後一句比喻非常滿意,他拴好自己的坐騎,將牧監發的龍兒拉到嘲風跟前。

嘲風對這種腦袋小小的龍兒一點兒都不擔心,這種吃草的龍兒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充滿靈氣的化身。這種初生牛犢般的無畏之氣使他毫無心機地接近它,這只容易緊張的龍兒竟然緩緩地湊了過來,聞了聞,還舔了舔嘲風的手背。

雲鵬略顯吃驚,隨即露出贊許的神色。他拿來鞍轡,安置妥當,將韁繩遞給嘲風,教他怎樣上龍、下龍。嘲風照貓畫虎,將韁繩抓緊,握緊龍鞍,左腳套上腳蹬,雲鵬順勢一送,嘲風便輕松地跨坐到龍背上。

看嘲風躍躍欲試的樣子,雲鵬沉聲道:“小心,莫亂拽韁繩,亂夾龍肚子,不然龍會糊塗的。”嘲風聞言小心地握著韁繩,催動龍兒走起來,龍兒倒也配合,在寬闊的草地繞著大圈,踏得滿爪花香。

“翻羽,這個名字如何?行越飛禽,昆侖八駿之一,剛剛跑動起來,一身白毛便在風中翻飛,周身俱是醉人風情。”嘲風興奮地對雲鵬說道,他剛一想給它取個什麽名字時,腦海裏就出現了這兩個字。

幾圈下來,嘲風多少適應了龍兒的節奏,龍兒也是一副興奮的模樣,開始小跑起來。等雲鵬發現不對勁兒時,龍兒的速度已提起,長長的龍尾直直插入天空,黑羽飛揚,龍爪翻騰,竟如風般地跑了起來!耳畔呼呼而過的疾風,像時空飛梭一般,那種馳騁的感覺足以震懾人心,前方沒有任何天塹可以阻攔。明明是萬分兇險的狀況,嘲風卻不甚害怕,只覺通體刺激。他的身體向前傾著,手緊緊地拽著韁繩,怕稍稍一動,便失去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