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仁心

那日,白晨和弟弟白石正在山下疊石片堆,突然被人捂住嘴抱了起來,隨後口中被塞了破布,五花大綁丟在一旁,直到他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才發現身邊塞滿了神志不清的族人,雖身陷囹圄卻“自得其樂”,詭異得很。

也不知道過了幾日,眾人被押送到一處營地,不遠處已經是鐵與火的煉獄,不斷有滿身是血的兵士被擡下來。部落裏的婦人們不是被叫去幫忙照顧傷員,就是淪為士兵泄憤、泄欲的工具,啼哭聲、叫鬧聲不絕。男子的命運更加悲慘,被下了咒語之後,被送至戰場,排成肉盾,一排排地奔跑在兵陣的最前沿,城墻上的守軍即便避開要害處下手,場面也慘不忍睹。

至於他們這些少年與小孩兒,機靈的被賣給安北鎮的雜耍班子,剩下的都隨意贈送,留在各個大小頭目帳下為奴,終日為牛馬,食不果腹,苦不堪言,不堪折磨的人甚至自尋短見了。如此欺辱,部落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逃走。

逃走的人一旦被抓回來,不是立馬被砍去雙手雙腳,丟進嗜血的破陣掠龍圈中做飼料,便是將人綁在木頭上,拿幾根細繩拴住掠龍,掠龍聞著人味興奮不已,不斷用力想掙脫繩索,那鼻息時不時噴到人身上,逃走的人便眼睜睜等著掠龍脫身成功,撲到自己身上。掠龍進食的場面非常血腥,通常是對著腿部撕咬一大口,讓人無力逃走,再用大爪劃開肚子,胃腸外露,那人嘴裏吐著血沫,也無力呻吟,慢慢斷了氣。吐蕃兵士逼著奴隸們眼睜睜看著昔日的手足被一口口吃掉,一旦有人轉過臉,就會被吊起來毒打。

白晨自顧自描述著,語調逐漸平穩,好像只是在說尋常的見聞,貓瓦等人卻聽得不寒而栗,腸胃泛起一陣陣惡心。仆骨握緊拳頭,雙目欲裂,牙齒格格作響:“可惡……可惡!”

涅子實在聽不下去這些族人受辱的事,她漲紅了臉,使勁兒揪住衣袍,青筋直暴,正要擺手示意停下。

“胥子哥……”白晨咕嘟地連喝了幾大口水,又接著說。

涅子一聽到弟弟的名字,整個人像是挨了一皮鞭,猛地一抽,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胥子哥和另外幾個好手,燒了幾個大帳,連夜逃了出去,”白晨說得眉飛色舞,頗有幾分得意揚揚,“番狗們出去剿了幾次,皆未得手,而後番狗大帳開拔,我和弟弟又被帶出城外,四處賣藝,其他情況便不知曉了。”

“大帳開拔?”嘲風突然問道。

“沒有都走,”白晨先是搖了搖頭,一會兒又點點頭,“但走了許多,大人們說,番狗是追著撤退的唐人去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族人現在都在安北鎮?”嘲風又接口問道。

“多數都在,傷者甚多,被圈管起來。”

“想必是傷者太多,反而免於隨軍。”嘲風猛然擡頭看著白晨,“守軍有多少?”

白晨沒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但周遭的人,包括涅子,此時都明白過來,貓瓦愣道:“你要做什麽?”

“機會難得啊!”嘲風霍然站起來,“為何不試試看?”

“安北鎮,在香囊城與骨篤城之間,如果吐蕃主力遠離,只消一支奇兵,便能殲滅守軍,之後族人分散遁入密林,不消多久,便能到香囊城的勢力範圍內。”

涅子只覺得嘲風銳利的目光如判官一般,看透了她所有的心思,頓時精神起來。

嘲風用手蘸了點水,在案上勾勾點點:“據朝會所報,吐蕃主力可能尚在圍攻骨篤城,或在周邊伺機而動,而安北鎮只是一個小小軍鎮,孤懸關外,大軍遠離,守備與戒備程度按理都很低。至於那些咒語,臨陣前眾將士堵上雙耳,只以令旗為進退,也不是什麽太過憂慮之事。”

貓瓦再次聽得瞠目結舌,這可不同於劫囚,是要救下成百上千的人啊!她頓時覺得腦子有點發暈,不知如何是好。

“此事倒不是不可一試。”

紅萸的話音響起,語驚四座,病榻旁,她一直緊緊握著涅子的手。

真可謂醫者仁心,紅萸的心弦被沙依坦克爾西部落的悲慘境遇深深震動。這幾日又聽了阿拔和貓瓦講述了涅子坎坷的一生,她沒想到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子,竟背負了這麽多不得已與苦難,聽得數度流淚。紅萸自妹妹失蹤後,常癡癡地想起,眼前的突厥女子與自己的小妹年齡相仿,她憐憫涅子,也喜歡她的善解人意與清秀靈泛,想著若是能找回她的弟弟與族人,說不定還能從鬼門關把她拉回來。

紅萸想起了駐紮在城外的弟弟,也深知他的脾性,請動他自己和親兵,不在話下,但要他帶大隊兵馬,則需要兵符。

“要調動獨校尉所部,非要兵符不可吧?”見紅萸開腔之後便沉默不語,嘲風忍不住開了口,“即便獨校尉受到感召,也需請出兵符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