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U星往事(一)

韋德爾繼續說道:“我承認,從讀了那本神奇的**開始,我就對主要構成物質為水的海洋產生出濃厚興趣,但你若因此認為我建造火伊人遊艇的初衷,是基於對大海的神往,就大錯特錯了。”

海歌確實這樣認為。畢竟在找不出一滴水的火焰之國,海洋的奇幻之美很可能會吸引人們的注意力,並對那種美產生種種幻想,甚至渴望有一天能身臨其境。

可沒等說出這看法,韋德爾就已經否認,看來與他經歷有關的謎團真要揭開了。海歌迫不及待,為盡快走入正題,試著問:“那麽您在地球上打造出一艘船,又是為什麽呢?”

韋德爾勾起的嘴角下沉,眼神漸趨深邃,或者說是變得空洞。他紅潤的臉頰泛著蒼白,像一個歷經挫折的人,回憶起不堪回首的往昔。

“我的流浪,是真正意義上的流浪,而不是你在坎特大街上見到的那樣,那才是假裝出來的。”

“真正意義上的流浪?可您這不是好好的嗎?”海歌惶惑。韋德爾摘下假發與假胡須,改頭換面成為正常人後,渾身上下還有哪一處看著象落魄的流浪漢?

“嚴謹的科學家,從不拿嚴肅的事情開玩笑,特別是淪為宇宙流浪者的科學家。”韋德爾著重強調“宇宙”二字。

“原來是,宇宙流浪者……”海歌懂了。

“我的故鄉,韋德爾-u星,在數億年前就滅亡了。自私的我,扔下仍在為活命苦苦掙紮的u星人,把自己藏進了燃料充足的變星一號低速飛船上的冬眠艙裏,在宇宙中保持著飄浮狀態,以躲避死神的追捕。進入冬眠艙前,我沒按照u星逃生計劃要求,給飛船設定遠在河外星系的目的地坐標,只是漫無目的地飄離了u星。後來,我從冬眠狀態蘇醒過三次,醒著時斷斷續續做過不少科學實驗,其中包括研究超能金屬的極限承受能力,希望弄清當植物金屬最大程度地吸收了宇宙背景輻射能量後,能拖動多重的物體。當然,改良飛船攜帶的生物物種,讓它們變得親水,也是我所從事的重要項目之一。不過我始終鄙視自己,認為自己是個懦夫。每次要回到冬眠艙,重新開始冬眠時,我都鼓足勇氣想向系統輸入那個坐標,但每次都猶豫地放棄了。那個決定,我覺得像一顆毒藥,吞下它就再也不會從冬眠中醒來。”

“您乘坐宇宙飛船,在宇宙中飄浮了數億年,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冬眠?”海歌腦袋暈暈的,無法相信,但又知道韋德爾不可能說謊。難怪他總是自稱“老人家”,如果他說的全是真的,那他何止是老?簡直就能給稱為宇宙史前人類的活標本了!

“是的,冬眠正是我能活到現在的原因。但就算是通過u星科技發展的冬眠技術,也不可能保證一個人沉睡那樣久,我必須感謝瑪瑞,是她幫了我。我的冬眠,與死亡幾乎沒有區別,身體所有機能都停止活動,包括大腦。冬眠艙裏就只剩下被低溫保存的軀殼,只有當預先設定的冬眠時間結束後,大腦復蘇,並帶動其它器官恢復正常工作,我才算真的醒來。”

“可對目的地坐標,您為何如此畏懼,認為那是顆毒藥?”

“這個……雖然我是ai智能研發團隊的骨幹,卻無法做到將整艘飛船的命運都交到機器人手裏。或許是因為對他們太了解了吧,所以反而產生了戒備心理。再者,前往河外星系的途中危機四伏,沒有成熟的航軌路線,硬著頭皮往外闖無異於自殺。如今回頭看,我是對的,但當時因為勸政府放棄目標設定,我被當成了叛徒而遭千夫所指,還拖累了瑪瑞和艾兒……”

韋德爾在u星上,還觸怒過政府當局,並引來民憤?海歌心裏泛起異樣的滋味,也猜到為何到最後,他成了u星唯一的幸存者。但如果他無法左右其他人的思想,改變他們的決定,又有什麽理由自責?

韋德爾仍在痛苦地絮語:“沒有堅持下去,最後所有逃出來的變星飛船都殞落在了茫茫星海中,這都是我的錯!這種極端的精神折磨就象絞索,緊緊套在我的脖子上,遲早會將我吊上道德的絞刑架。”

海歌狠狠打了個冷顫。

韋德爾又說:“漫長的時光中,我不知自己去過哪裏,但肯定沒走出過銀河系。變星一號的自動防禦系統很給力,躲過了各種隱藏在黑暗宇宙背景後的威脅。最後一次睜眼時,我發現自己已回到u星曾經存在的區域,見到了完整的太陽系。那一天,我親眼見證了我的星球,如何從炙熱的烈火之國淪為黑洞地獄,並即將吞噬它自己的孩子,進而毀滅整個太陽系。從那時起,我開始信奉u星人崇拜的蒼神,並將象征神族的徽章看成是能帶來幸運的聖物。畢竟徽章中,有紫杏樹與u星的驕傲—翼族人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