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列車辯論

海歌實在讀不下去了,重重將報紙扣在小餐桌上,又拍了紙角的芯片一下,報紙便如退去的水漬般消失了。

……

越往地球的北半球走,天色越暗沉。海歌已經在火車上呆了四天,卻還沒完完整整經歷過一次白天與黑夜的輪轉。

天空不再是動人的湛藍色,如用久了的皮革,從邊緣泛起陳舊的枯黃,但等列車開過去,黃色又一層層減淡,直到淡成難看的灰白。怪異的天空,就這樣與走在地面的人玩著追逐的遊戲。

見不到一絲雲彩,水蒸氣都叫烈日蒸發幹凈了,不僅形不成雲朵,空氣還幹燥得可怕,人要不及時補水,嘴唇就會幹裂。而海歌在影幻中見到的,那些將在末日地球出現的黃白相間的帶狀物,此時已隱約可見,只是它們實在太淡,若不是他早就知道它們的存在,所以刻意尋找,是不會留意到的。

海歌很清楚,帶狀物不是具體的“物”,而是致密的大氣層的一些部位開始變得稀薄,導致產生出空洞。帶子的形狀遲早會增寬,再相互交匯,形成巨大的圓孔,那時的人類,就很難在地球表面找到繼續生存的地方了。

22世紀末的特快列車,時速高達每小時1200公裏,基本上是上世紀民航客機的平均水平。速度雖快,沿途卻需要停靠許多站點,並且因為是國際快線,火車得從一個國家跨越國境線後進入另一個國家,中途還會經過第三方國家,於是旅客上下車的時間,加上邊防安檢,行程總時長超過了一百小時。

現在人們也只能采用小時計算總的列車行駛時間了,“天”或者“日”的概念已不太適用,地球人無奈地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想見到早晨,就往地球的南半球走,想見到黃昏或夜晚,就得往北邊去。

至於黎明將至時早起看日出,日暮後觀星星,或者月中時,在晴朗的潮起之夜欣賞滿月,已逐漸退變成浪漫而美好的回憶。但對於海歌這一代人,這些至少還能給稱為回憶,如果地球氣候持續惡化下去,人們就不得不擔心,等到他們的下一代,以及下一代的下一代出生後,賞日賞月或者觀星,就只會是歷史教科書裏的內容了,恐怕那時的地球人,大多數再也不會知道白天與黑夜還能在24小時內輪流出現。

海歌隔壁的臥鋪,一上一下住著兩位學者,一位是生物學家,另一位是天體物理學家,他經常能聽見兩人在激烈辯論。

生物學家對物理學家說:“我不相信太陽會死,更不相信地球會因此而受到牽連。如果人類因為過度恐慌,就把地球從現有軌道推出去,才會是最大的災難。你能想象那樣做的後果嗎?星球變軌時產生強大的震動力,很可能會影響到地核,導致地核外層6000度高溫的液態鐵鎳外滲。你又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意味火山將大規模從地底爆發,由此引發山崩海嘯,十級以上的超強地震導致地殼再度變化,現在七大洲四大洋的地理格局,肯定會發生自白堊紀以後的第一次大變動。這種變動的結果,就是占地球總面積70%的海洋,大幅度傾灌入陸地,人類在蔚藍的海水裏消失得幹幹凈凈,地球重歸於盤古時代的混沌,再也分不清天與地,直到億萬年後,陸地再次從海裏浮出來,海洋生物也進化成熟,重新爬上海岸,進化成哺乳類,然後人類再次出現。當然這是最為樂觀的假設,前提條件是,上帝依然選擇人類作為地球的主人。如果他認為人太不堪一擊,生命還不如在天上飛的蒼蠅或蚊子硬朗,難說地球主人就被別的物種給取代了。”

物理學家聽得很認真,但顯然與生物學家看法不同,聽完後發表了他的意見。

“我說英碩,你這番論調,可正好是全球科技聯合會要極力杜絕的悲觀主義思想啊!根據最新研究出來的,建立在牛頓第三定律基礎上的拉普拉斯動力理論,只要能在地球、太陽與超出柯伊伯帶的地方找出一個穩定的拉格朗日點,就能搭建起通往銀河系的航軌。借助三角形的穩定性,這條軌道的偏心率將達到最小值,完全可以保證地球以平衡狀態啟航。”

“哈哈哈~”叫英碩的生物學家嘲諷地大笑,“你這個理論,聽起來無懈可擊,不管用哪種公式推算,都能證明它的可行性。不過宋恩老弟,理論與實踐總隔著一層紙,如果紙捅不破,再偉大的理論也只能是鏡花水月,不僅無法帶給人類希望,還將是沉重的打擊。望梅止不了渴,你說呢?”

宋恩很不服氣,爭辯道:“地球變軌,並非完全是癡人說夢!只要存在大於地球本身質量,或者說至少處於平級水平的拉力進行牽引,我們就能在地球人感知不到的情況下,將母星拖離災難現場,逃往新的宇宙空間。我承認,大氣環境的改變會對地球生物造成一定影響,但肯定不至於導致所有生物滅絕,因為只要空氣中氧氣的含量不變,生物就能正常存活下去。當地球擺脫了太陽災變造成的高溫影響,大氣中的氧分子與氫分子重新結合成水,降下大雨補充幹涸的海洋,我們幸福美好的生活可不就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