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虹貫日

作為朝堂重地,大殿巍峨精巧,數百丈的縱深讓堂前十分的開闊,哪怕有數千人在此聚會也不會覺得擁擠,五人合抱巨大楠木盤龍柱撐起近十五丈高的重檐廡殿頂,高居眾人之上的高台龍座,更是盡顯皇權的威嚴。

楊廣踏於龍台之上,眼中神光遊離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宇文傷隱隱感到,有一股兇歷之氣充沛大殿之中,而楊廣便是這戾氣的中心,他渾身氣息像黑洞一樣吞噬著所有人的氣機。面對楊廣,他就像面對一只擇人而噬的魔龍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玄冰勁真氣被這股可怕的氣機刺激、壓制,被迫盤踞起來,精神隨著高台之上的那個身影的無限拔高而逐漸凝聚。宇文傷意志高昂,真氣前所未有的活潑,在大殿整體氣勢的壓迫下,逐漸觸摸到一個奇特的境界。

仿佛真氣成為了他意志的延伸,隨時都能貫徹自己的意志,攜著宇文閥幾代人畢生的心願,打出驚天動地的一擊。

也因此他能感覺到旁邊獨孤峰忐忑不安,猶豫萬分的心思。

表面上宇文傷還是一副沉默木納的樣子,只在暗中蓄勢待發,等待著那個時機。

待群臣已經來到高台之前,楊廣才回過神來,輕笑道:“諸位卿家,朕聽聞白道領袖慈航靜齋持和氏璧掌握天下正統,不日將在洛陽為天下蒼生選擇天子,助他秉持正道,平定亂世。朕為天子,也很好奇這天下群莽所稱的天子之道。今日獨孤宇文,國之雙柱在此,朕很想聽聽你們的天下之道。”

“天下之道,乃天子秉持,微臣不敢逾越。”宇文傷謹慎推辭道。

楊廣笑了起來,他拂袖而起依著龍椅說:“無妨,問道於群臣,乃上古聖王之德。獻計於王,此乃臣子的本分,也談不上什麽逾越。”

“天下之道,前人之述備已,臣等無能,難脫聖人之道。如今天下紛亂,萬民離心,然前朝猶有余德,世家人心未散,若為陛下肯以身作則,針砭昔日弊政,力行以靜求治的去奢省費之道,偃革興文,布德施惠,輕徭薄俺,必上下同心,人應如響,不疾而速,中土既安,遠人自服。”

宇文傷款款而談,雖然未有驚天動地之語,但一字一句發至聖人教誨,持中而立,不偏不倚,足見其誠懇,不但旁邊獨孤盛等人暗自點頭,就連蘇威身後的清流一派,也隱隱應和。

縱然是看不慣宇文家野心的忠臣不得不承認,宇文閥的閥主宇文傷果然不同於他野心昭然的侄子,對大隋尚有忠心。暗道:“宇文傷此言老成持國,若陛下聽從其言,整肅朝野,上下一心之下未必不能中興大隋,承文帝之德。”

“可惜陛下性情日暴,宇文傷此言恐不容於陛下啊!”

虞世基一黨緊緊盯著楊廣的表情,只要他稍有怒色,便出言彈劾,但沒想到楊廣微笑點頭並無怒色,反而出言道:“宇文卿所言,正合聖人正道。”他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走到群臣跟前說:“朕嘗讀聖人教誨,有些領悟,請諸卿靜聽。”

“家國天下,朕統治天下,方知國家基礎,不在於一人一口,而在於一家一戶一族一姓,朝廷之權不應下於鄉。何以?蓋因朝廷行政無力,如覆蓋天下,久而必亂。管理天下眾生,治三人,需一人,天下戶口之多,朝廷豈能供養如此多的官吏?”

“而且行政龐雜,信息無力,區區朝廷體制,治諸城尚且不利,何敢治其鄉?”

“故聖人之道,乃中國執政之道。朕觀其精要在於:倫理道德,家族秩序!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君為臣綱,此論理為朝廷基石,秩序之關鍵。因其規定家族秩序,使家國基石穩定,長幼有序,嫡庶有貴賤,小至一家一戶,大至一族一姓,莫不規矩。”

“父統治其家族,朕統治天下之父,如此中國方立於蠻夷。”

“若無此倫理道德,家族規矩,則天下必亂,中國淪為蠻夷。聖人教化,使倫理道德深入人心,天下間莫有人敢言:無孝悌,無長幼,無論理。天下子不敢逆其夫,妻不敢逆其夫,漢人以其為天理,縱然是大逆不道之輩,也不敢踐踏論理,無視道德。此可謂聖道也!”

“人者,愛家人,此為天性。父愛其子,夫愛其妻,倫理道德出於天性而成於教化,根基深厚,誠可謂漢統,百世不易。而朕治天下,建立在倫理道德之上,將家族秩序提升為家國秩序,何也?君為臣綱,典範天下!”

“秉持聖道,示以孝悌論理為範。以倫理道德為根本,以儒道武法為手段,匡扶天下聖道,收以家族之心,使三綱不墮,五常不逆。”

“聖人以三綱五常為聖道,子逆其夫,妻逆其父,論理混亂,道德淪喪為魔道。教化天下,以遵倫理綱常,不可使百姓多貪、懶,欲望溝壑難填。朕思之,倫理綱常為天理,貪癡嗔妄為人欲,從天理,滅人欲!此乃聖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