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灩滪回瀾

大船逆流而上,不過半日的功夫就到了瞿塘峽,江高浪急,三峽中最危險的這一段,水情算不上很好,就連舉行盛會的地點——灩滪堆,也只有一人高,一丈方圓露出水面。

盧鯉站在船頭,舉首望去,灩滪堆立於波濤洶湧的江流之中,從水下潛浮出上半截身軀,似披堅執銳,欲喝退江流。江水前浪奮力向這頑石撲來,後浪推進著呼嘯而至,拍打出漫天浪花。每當江水朝灩滪堆撲面而來,刹那間,灩滪堆前,波浪滔天,水霧蒸騰,漩渦飛轉,地動山搖。

雷鳴之聲,十裏可聞。

“這便是蜀地流傳千古的‘灩滪回瀾’的奇觀。”宋師道來到盧鯉旁邊為他介紹道:“我們宋閥的船每年十之八九次經過這裏,船工老道,不會有什麽危險的。盧兄可曾來過瞿塘?若是如此,師道就見笑了!”

“我來過瞿塘!”盧鯉好奇的打量著兩邊的峽谷,怪巖,回答道:“但我沒有見過灩滪堆……”盧鯉沒有說出來的是,因為灩滪堆阻礙航運,早在1958年冬就被政府炸除了,也只有在隋唐的劇情世界,還能見到這“灩滪回瀾”的奇觀。

“你看……”盧鯉指給宋師道看道:“這‘灩滪回瀾’乃是江心的一股暗流亂流,船行到此處,必被亂流所擾,此處千江匯聚,共赴一門,水流湍急無比,我們是大船都如此危險,如果是漁夫客船常用的小船,或是傾覆、或是撞上灩滪堆,頃刻之間粉身碎骨啊!”

“為何不毀去這塊巨石呢?”盧鯉問道。

宋師道明悟的笑了起來,搖頭道:“盧兄,你所想的,我們宋閥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瞿塘一塊灩滪堆,使得蜀道艱難,每年我們宋閥在這裏損失的貨物、人手,都有千金之多,若是真能解決它,我們宋閥第一個動手!”

“但你不知,這瞿塘乃是千江匯聚之地,水量充沛,除了灩滪堆水下還有亂石奇礁無數,自古以來,這裏的水道暗流,錯綜復雜,隨天時節氣而變,江下便是死路啊!”

“這裏落水的人,從未有人能活著被救起。縱然使人鑿毀石堆,也只能破去江面以上的部分。”

盧鯉聽到這裏不由得苦笑道:“若是真鑿去江面以上的部分,這不是要了往來商隊乘客的命嗎?”

宋師道點頭道:“灩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灩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灩滪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灩滪大如袱,瞿塘不可觸。灩滪大如龜,瞿塘不可窺。灩滪大如鱉,瞿塘行舟絕。若是哪一天,灩滪堆真的看不見了!恐怕蜀中長江沿岸,家家戴孝,戶戶哭絕。”

“這裏的行船人都受水龍幫控制,瞿塘的水文地理便是他們最熟,此次盛會,水龍幫便是處置雜物的,算是半個地主。若是盧兄對瞿塘風物感興趣,我這就讓他們安排……”

“不用……”盧鯉笑著拒絕道。

船早已過了灩滪堆,此時離口岸已經不遠,盧鯉指著岸上一處新修建的木樓港口道:“我看見了,那應該就是水龍幫所布置的地方。”

此時兩岸已經稍微平緩了一些,但還是有一些奇峰怪石聳立兩旁,就在那處口岸之前,有一塊鷹嘴一樣的巨巖,上面站著一個清瘦的人影,等到距離越來越近才看清楚,那人的打扮和中原的服飾迥異,生著一雙陰鳩一樣的眼睛,冷冷的看著宋閥的大船。

“突厥人?”宋師道眉頭皺起,有著明顯的不悅之色。

宋閥是四大門閥中最為堅持漢統的一家了,他們與北方貴族門閥對立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北方門閥長期與鮮卑貴族通婚,鄙夷他們的骨氣與血統。五胡亂華之時,南遷的門閥大多於異族有著血海深仇,身為南方門閥領袖,宋閥當然不會對北方那些混血有任何好感,更敵視突厥、鮮卑這樣的異族。

當大船繼續前行,露出被局勢擋住的岸邊綿延的突厥營帳的時候,宋師道的臉上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以盧鯉的眼力當然能看到營帳中來來往往的突厥士兵。

想起宋師道剛剛對水龍幫的介紹,水龍幫身為八幫十會之一,控制蜀中水道,以宋閥在南方的影響力,再加上獨尊堡這個聯姻盟友,若是說水龍幫不在他們控制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但現在突厥人在蜀中駐軍,宋師道這個宋閥公子居然一無所知,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水龍幫……突厥人!好一個水龍幫!”宋師道被氣的笑了出來。

“你們是宋閥的人?”船一靠岸就看見兩個渾身腥臊的矮個子跳到了船上,操著一口怪異的漢話對宋師道說:“宋閥停船的位置不在這裏,你們跟我走……”

“好膽!”宋師道怒道:“這蜀中還是我漢家天下,還輪不到你們突厥人來替我做主!”

“此次會盟,乃突厥、高麗、還有你們各大世家門閥、義軍共舉的大事,這裏早就不是大隋的土地,而是一塊中立的土地,我們突厥王帳所在的地方,就是突厥人的土地。突厥和高麗都是大國,若不是你們獻了這裏的土地,安能與我們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