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第2/3頁)

楊氏的提議在她腦中閃過。

如今姐姐得了癡症,身邊不可缺了照顧的人。

無論送去任何地方都無法想象余生會陷入何等慘狀。

唯有留在唐家才是最好的路。

起碼唐家從管家到家奴,全都是看著姐姐長大的,想要個真心照顧她的人不難。

但唐見微沒法相信楊氏的話。

更何況耶娘之死太過詭譎,唐見微不信他們二人會輕生。

阿耶自幼辨日炎涼嶷然有聲,長大之後高中狀元,更是恃才傲物。

四十出頭便坐到了戶部度支司員外郎的位置,威聲在外前途無量。

唐見微自小就聽他教導,“見人不正,雖貴不敬也;見人有汙,雖尊不下也”。

阿耶傲骨錚錚,絕對不會貪汙軍資不說,更不會因為欲加之罪自盡了事。

以他的脾性,怎麽著也得爭出個是非黑白,絕對不可能糊裏糊塗扛罪赴死。

而阿娘追隨阿耶自盡之事,更是荒唐至極!

阿娘和阿耶感情甚篤是真,但她自小經商,靠自己的雙手在博陵打拼出一片天下,乃是人人敬仰的巨賈,並不是離開丈夫就活不下去的深閨小姐。

更何況還有一件事,只有她們原嫡一家才知道的事可以證明,阿娘絕對不會自盡。

這幾日發生的事在唐見微的腦中一一鋪開、串聯,一種被無形之手拿捏的不安感讓她愈發忐忑。

唐見微揉了揉酸脹難忍的眼睛,加快步伐往馬廄走去。

到馬廄之時,馬夫陳叔正在給馬梳理。

他手中的刷子動得極慢,有幾下根本就沒刷到馬身。

陳叔雙眼發直,很明顯心事重重。

“陳叔。”唐見微喚了他一聲,他回過神,對唐見微來找他一點都不驚訝,甚至是刻意在這兒等她:

“三娘。”

馬夫陳叔自小跟著阿耶,從左下顎到右眉,有一道極長的疤痕,據說是小時候被土匪砍傷的。他一家人都被土匪殺害,只有他被阿耶救了出來。從那以後他發誓一輩子效忠阿耶,跟隨左右。

“陳叔之前沒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麽。”唐見微開門見山地問他。

陳叔看了看周圍,向唐見微使了個眼色,兩人繞到馬廄深處,陳叔這才開口:

“阿郎被送回來的時候,其中一個官爺我認得,他曾經有匹馬快要病死,正是我幫他治好的。那官爺獨自在京中打拼,不嫌我是個賤奴,時常與我一塊兒喝酒,一來二去便熟悉了。不然的話,我這樣的人即便再耍賴糾纏,也不可能從官爺那兒撬出只字片語。”

唐見微雙眼雪亮,立即問道:“陳叔可是從他那兒知道了真相!”

陳叔沉悶的表情已經提前回答了:“不過是大理寺人手不夠,那官爺從刑部臨時調去幫忙的,並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不過,他留意到一件讓他不解之事。”

“什麽事!”

“官爺說,阿郎被帶到獄中時,不是自己走進去的,而是被擡進去的。”

“什麽?”唐見微臉色巨變,“你的意思是……”

陳叔的聲音輕得一陣微風都能吹跑:

“阿郎可能在路上,就已經隕命了。”

夜白星輕輕地嘶鳴著,似乎在看唐見微。

這是阿耶生前最愛的馬,它也有點兒燥,在原地蹬了蹬蹄子。

唐見微沉默了許久,最後對陳叔說:

“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唐家還有誰知道?”

“我沒有告訴給任何人。”

“好,陳叔,此事你暫時保密。”唐見微說,“還有一件事,我想麻煩陳叔幫我去查一查。”

聽完唐見微所言,陳叔立即出門辦事。

唐見微匆匆忙忙去給阿娘買了棺材,親自跟著運回來,接阿娘入棺,為她楔齒。

將角柶撐進阿娘的口中時,唐見微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滾。

耶娘,阿翁,陪伴著唐見微長大,最最摯愛的親人,就這樣躺在此處,即將與她永別,她們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

此時此刻,透過模糊的視野,唐見微總算是看清了如今的狀況。

親手送別親人,貫徹心扉之痛,讓唐見微有了極其真實的感覺。

眼前所有事,都是真實的。

這些從小呵護著她,教導她的至親之人,將化為泥土之下的白骨,永生永世不復相見。

唐府十日內接連去了三位,命訃傳到博陵各處後,陸陸續續有些來吊唁的親朋,唐見微需要接待。

唐見微穿著斬衰裳,腳踩菅履,扶著依舊神志不清的姐姐,跪在前堂。

楊氏和二叔也在前堂,楊氏還問唐見微:

“阿凈這是什麽了,如何和她說話也不應?”

唐見微只道:“姐姐難過,什麽也不想說。”

楊氏便沒再說什麽,只是看向發愣的唐觀秋時,表情有些玩味。

而二叔在堂前穿來穿去接待諸君,儼然已經成為唐府的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