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叫我名字)

桑白做了個夢。

手術室紅燈閃爍, 她帶著氧氣罩躺在病床上,意識模糊,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想要掙紮叫喊, 自己卻無法控制身體,白亮燈光充斥眼前, 醫生模糊的臉在上頭閃過,耳邊隱隱聽見...

“病人生命體征下降,起搏器準備――”

渾渾噩噩中, 恍惚回到了那具破碎的身體, 日復一日消毒水的味道,狹小的,只有一扇能看見外面藍天窗戶的病房,她每天最多交流的是病房內來來去去的病友,剩下時光, 陪伴著她的是影片書籍還有通往外界網絡的,那台小小手機。

她從那裏看到了山河湖泊日落星辰,原來世界上存在著這麽多美好的風景,春天滿片粉色櫻花,夏日蔚藍壯麗大海, 秋有金黃銀杏葉,冬有漫天白雪。

她生活的是一個內陸城市,不見海, 沒有太多的山, 冬天很少會下雪, 記得還小的時候有個平安夜,天空飄了一點雪沫子, 桑白激動地趴在窗戶邊伸手去接,第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的觸感,冰冰的,涼涼的,入手既化。

只可惜第二天她就發燒了,躺在病床上輸點滴,挨了醫生好一通罵。

那時的感覺就和現在一樣,渾身乏力,睡意昏沉,眼皮重得怎麽也擡不起來,像是黏在了一起。

桑白在腦中混亂的畫面碎片中穿梭,分不清現實夢境,身在何處,直到額頭冰涼猝不及防襲來,陡然一個激靈,她猛地睜開眼。

昏暗光線慢慢呈入瞳孔,門外透進來一小片光,她隱約看清床前的人。

似乎是趙紀寧,他站在那,手裏端著一杯水,而她此刻額上正頂著一塊冰冷的濕毛巾。

“你發燒了。”面前的人平靜陳述,桑白勉強辨別出他後重新閉上眼,低低□□一聲,手撐著床面想要坐起。

“吃藥。”小孩冷淡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同時他手裏拿著的杯子遞了過來,另只手在桑白面前展開,她才看見手心裏躺著幾粒藥片。

家裏醫藥箱常備的那幾種,按照劑量配好了粒數,黃白兩個顏色,一種是退燒,一種消炎。

不知為何,這一幕突然讓她湧起了一陣無名感動,大概是生病的人都太過脆弱,桑白眼皮發燙,眼眶隱隱有點潮濕。

她艱難起身,接過他手中的藥仰頭一服,然後拿起水杯,暖意襲來,水的溫度剛剛好,幹渴疼痛的喉嚨瞬間得到緩解。

桑白一口氣喝下大半杯,才開口:“謝謝你啊。”

她嘴唇幹燥,說話時聲音沙啞,蒼白的臉上一副病態,望著他卻露出了一個笑。

恍惚中,桑白忍不住摸了摸他腦袋,開玩笑,“兒子真乖。”

虛弱無力的語氣,沒有任何攻擊性,趙紀寧卻莫名不適,他擰著眉,有史以來第一次反抗。

“你不是我媽媽。”

“什麽?”桑白一怔。跟前的小孩面色冷靜,聲線沒有任何起伏,讓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在反駁。

過了兩秒,趙紀寧接過她手裏的杯子,連著那塊濕毛巾一起拿著轉身出去。

“你繼續休息吧。”

桑白在床上愣愣望著他背影,強打著的精神終究抵不過席卷而來的疲憊,隨著門“哢嚓”一聲關上,她身體也失去支撐,倒頭睡倒在了床上。

管他呢。

大概小屁孩又鬧脾氣了吧。

桑白昏昏沉沉想著,再度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

悶在被子裏出了一身汗,桑白拖著沉重腳步去浴室,強撐著洗完一個澡後,渾身終於舒適幾分,腦中也恢復清明。

她到外面,客廳卻不見有人影,桑白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喝著,十幾個小時沒進食的胃終於感到饑餓。

正想要找點什麽東西吃,門邊突然響起腳步聲,趙紀寧走過來,黑眸安靜。

“鍋裏有粥。”

“啊,真的嗎...”桑白嘴裏應,馬上轉身去翻著電飯煲,蓋子一打開,熬爛的小米清香撲面而來。

“哇,我剛好餓了。”她感動叫著,動作利落地拿出碗勺盛粥,生龍活虎的樣子,似乎不見早上時的虛弱無力。

趙紀寧轉身離開,腳步聲輕不可聞。

這場病來勢洶洶,去時卻毫無痕跡。

不過吃了幾頓退燒藥在家休養了兩天,再新的一個早晨時,桑白已經看不出任何生病的痕跡。

早餐桌上,她和趙紀寧搶奪著盤子裏最後一片烤腸,仗著自己成人的手臂優勢快了零點一秒,趕在趙紀寧叉子落下前先占下了這片烤腸。

她給了他一個炫耀的眼神,得意洋洋地把這片腸送進了嘴裏。

趙紀寧被氣到,惱怒叫著:“喂。”

“喂什麽喂?”桑白斜睨他,“不知道叫人嗎?沒禮貌的小孩。”

“丁舒顏。”

趙紀寧話一出口,桑白咀嚼的動作卻頓住,她才恍然發現,從穿過來至今,除了幾次被迫玩笑叫過她“媽媽”外,趙紀寧從來沒有稱呼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