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立錐之地(第3/3頁)

龍鷹呆瞪著他,開始明白他為何被稱之為「怪」,對香氣,他不但比任何人想得更深刻、透徹,且有著近乎對「神」的虔誠和投入,落在如龍鷹般「外人」的眼裏,與瘋子只是一線之隔。這樣的人,方可炮制出與別不同的合香。

香怪雙目熾熱了,仍沒朝他瞧半眼,旁若無人、自言自語的續道:「最誘人的香氣,是原始的、本性的,與生命有直接的關系,我們之所以活著,是仍在呼吸,每一次呼吸,氣息進入我們的鼻子,嗅吸著種種包圍著我們的氣味。你或許從未這般想過,但氣味確是我們最親的親人,永遠為伴,而我們卻沒法眞正地描述它,叫出它的名字。不明白這個道理,便無法制出能眞正觸動內心深處,某一難以描述的欲望和沖動。」

龍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含有深刻的道理,因說的是事實,只是沒人像他般,揭開遮掩的重重面紗,看到紗內掩藏著的面目。

氣味的影響直截了當,不用經言詞或思想,如雷應電地勾起反應,似與腦袋內某個神秘、古老、本性、強烈的區域掛鉤。所以當我們嗅到「教人作嘔」的氣味時,立被攻陷,惟有掩鼻疾走,甚麽自制力和教養全不起作用。

嗅到令人心迷神醉的香氣又如何?我的娘,竅妙就在這裏,問題在如何制造出使人難以抗拒的合香。答案極可能在眼前這個陷於半瘋狂的人身上。

氣味不可抗禦,不訴於理智。雖不用靠它生存,卻不顧一切地渴望它。

香怪所舉「母犬」的例子,赤裸裸地揭開氣味的神秘面紗,使龍鷹看到氣味本性原始的一面。從這個方向看,氣味可重新建立人與大自然最密切的關系,因發乎天然。

西京的權貴富家,所有花得起錢的人,不自覺地把自己沉浸在各式香料的氣味裏,耽溺其中,部分的原因,或許與最古老的記憶有關系,就像龍鷹徜徉於荒山小谷的日子,各種香氣隨著一呼一吸,夜以繼日的襲鼻而來。

可有一種合香,可勾起那段美好時光的動人回憶?

香怪顫抖著的聲音在耳鼓內回響著,續道:「你對李趣所說香氣的彩虹,在這方面的識見已遠勝一般的所謂調香師,但仍搔不著癢處,因只可遠觀。本人要的,是為空氣著色,讓人可活在氣味的彩虹裏。我們雖習以為常,故不自覺,但我可以告訴你,沒有氣味等於沒有呼吸,氣味就是生活。你明白這點,才有插手香料行的資格。」

終於朝龍鷹瞧來,似在此刻方發覺他的存在。

香怪雙目射出狂野的異芒,聲嘶音啞的道:「我們提供的,是與別不同的生活,令君子、淑女們,在如彩虹般諧協調和的香氣裏,嗅到原始、危險和誘惑,制成這樣的合香,正是我一生夢寐以求的事。」

看著處於亢奮狀態的調香大師,想到他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除了靈敏的鼻子外,還有就是視調香為至高無上的技藝,追尋心底裏對香氣的狂熱和渴望,想到平常人想不到的東西,踏足調香的無人領域。

龍鷹肅然起敬道:「只要我們全心全意,攜手合作,必可玉成大師的心願。世俗的東西,全交給小弟。」

又虛心的道:「小弟究竟在哪方面犯錯?」

香怪回復暴風雨後的平靜,輕描淡寫的道:「範爺為我們的合香改錯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