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一章 大發龍威(第2/3頁)

宗楚客向韋後道:「稟上娘娘,可傳韋駙馬爺進來嗎?」他不征求李顯意見,問韋後,極可能是往常慣了的,因韋後一向比李顯有主意,又愛作決定。然而際此極端情況,宗楚客不問帝皇問帝後,實觸犯李顯心內痛處,乃火上添油。

李顯淡淡道:「沒朕點頭,誰都不可以進來!」兩人又再愕然。

李顯肯定鐵了心,與惡妻對著幹。

經此事後,不論誰贏誰輸,這對曾共患難的夫妻,關系永難回復以前妻強夫弱的情況,也將韋後推上殺夫的不歸路。

宮廷內的女人,沒一個是正常的。

坐在李顯後側的上官婉兒,沒說過一句話,亦不到她插言。

李顯的聲音響起,說得慢條斯理,一字一字的緩緩道:「駙馬沒有了,找另一個;江山沒有了,是亡國滅族。娘娘告訴朕,朕可否坐看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在數百羽林軍有目共睹下,不容朕派出的人宣讀朕的諭旨,還大膽毀諭?」韋後一點不怕李顯,光火道:「人死了,就不能復生,一面之詞,怎可盡信?最該斬的,是範輕舟才對。」李顯啞然笑道:「娘娘聽到的,難道又不是一面之詞?來!就像朕以前和娘娘、大相玩雙陸,我們下一盤,大家願賭服輸,娘娘敢下這盤棋嗎?」此著奇峰突出,連龍鷹也不知有脫胎換骨表現的大唐天子,玩何把戲?

韋、宗兩人更看不破。雖看不見兩人神態,肯定慌了手腳。

韋後不悅道:「事關人命,皇上怎可視之為遊戲,本宮沒這個心情。」李顯好整以暇的道:「雙陸是個比喻,輸贏卻是真的,娘娘是否奉陪,並不重要,皆因朕記起當年與大相玩雙陸的時光,故此局雙陸勢在必行。人來!」喚人的鐘音響起。

龍鷹睜開眼睛,向高力士道:「高大立即回到禦書房外候命,看皇上有否用得著你的地方。」高力士領命匆匆去後,龍鷹分心二用,仍緊鎖著禦書房內的聲音波動,道:「精采!現在連小弟也不知皇上玩何把戲。噢!宇文破來哩!」李顯悠然道:「破卿立即找十個曾親眼目睹毀朕諭旨過程的羽林軍,在隔離情況下,各自錄下事發的供詞。」宇文破大聲應道,:「遵旨!」宇文破離開的足音剛起,韋後怒哮道:「且慢!」李顯不悅道:「娘娘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既來怪朕聽信一面之詞,卻又不肯接受『十面之詞』?」給李顯斥責後,宗楚客噤若寒蟬。大唐天子發威,震撼之強,連遠在禦書房百丈外的龍鷹,亦清楚感受到。

此時只有韋後仍敢和李顯說話,有那個資格。

韋後顫聲道:「皇上…………」龍鷹猜測韋後正目泛淚花,隨時可失聲痛哭。

宇文破止步,待李顯進一步的指示。

禦書房籠罩在難堪'沉重的靜默裏。

誰曾想過,李顯有此一著?

在隔離獨立的情況下,誰敢寫下虛假的供詞?也沒人肯自發地為無德無能的韋捷去犯欺君之罪,冒著誅家滅族之禍。

韋後心知肚明,自己乃注定了的輸家,輸的非是一局遊戲,而是韋捷的小命。硬撐不成,只好走符太預料之中「一哭、二餓、三上吊」的第一步。

李顯的奇著是給逼出來的。

沒人曉得當日在病榻之旁,湯公公向李顯說過甚麽話,但肯定無一句是廢話,坦白直接,方可令李顯在沒征詢惡後意見下,毅然冊立李重俊。

現時李重俊兵敗逃亡,李顯大權旁落,欲邀範輕舟入宮,韋氏子弟竟敢悍然阻截,還毀掉聖諭,湯公公當日的警告,成為眼前現實,若他仍不奮起反擊,將步上高宗的後塵,成為韋、宗兩人的傀儡。

李顯根本沒另一個選擇。

韋後飮泣道:「皇上—你要殺女兒的夫婿,不如先殺了本宮。」跪地的微響傳來。

龍鷹特別留神,聽出在場的宗楚客、宇文破、上官婉兒,全跪到地上去。

上官婉兒的聲音道:「皇上開恩!」李顯嘆息一聲,不勝欷獻的道:「罷矣!罷矣!」好一陣子,禦書房內除韋後嗚咽落淚的哭音,沒其他聲息。

面對祭出最後一著的惡妻,李顯該滿懷感觸,往昔患難與共的妻子,現今如同陌路之人,剩著眼於她韋族外戚的利益,半點不體恤他的感受。韋後說該殺的是範輕舟,直斥李顯胡塗,是不留余地。如果李顯硬咽這口氣,他的皇帝不用當了。

韋後錯在落後於最新的形勢,仍以為李顯像以前般好相與,任她搓圓捏扁,不吭一聲。更不明白武三思之死,對李顯的影響有多大。

李顯事事含糊,得過且過,耽於逸樂,然卻非沒有底線。

他乃重情重義的人,故此對曾患難與共的惡妻、陪他一起受苦的子女,存有補贖之心,放之任之。可是,於唐室子弟,特別是皇弟、皇妹,他愛護之心,亦情真意切。即使女帝對他這個兒子不仁不義,他只懷仰慕之情,沒仇恨之火,要怪便怪母皇被人唆擺,誤會了他。武三思「接他回朝」,令李顯視其為知心好友,至死不渝。凡此種種,可知李顯最重「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