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十二章 退求其次(第2/3頁)

台勒虛雲朝他望來,滿懷感慨的道:「如他可送我上路,或任何人辦得到,我只會心存感激。對此人間世,本人早深感厭倦。」龍鷹無話可說。

忽然間,甚麽「鳥盡弓藏」變得微不足道。

台勒虛雲道:「只有本人,可將清仁一手毀掉。」輕籲一口氣後,沉緩的道:「至於奇湛,給他做個有實權的文官便成,讓他可得展抱負。沒有兵權,他對清仁並不構成威脅,還可互相扶持,何樂而不為?清仁當年之所以敵視奇湛,非因不能容物,而是顧忌我,怕有能代替他的人,即是說本人可有另一選擇。」龍鷹聽得啞口無言,自己一貫的想法,非但不夠深入,且很稚嫩。

台勒虛雲道:「至於範當家,既無當官的野心,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他為何惹你?你也不致蠢得去惹他吧。互相尊重下,相見時還可盡歡一堂,把酒言心。」龍鷹無言以對。

台勒虛雲漫不經意的隨口之言,遠勝任何滔滔雄辯。如他真是「範輕舟」,肯定受感染、被說服。

台勒虛雲仰望晴空,語重心長的道:「得天下和治天下,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所有利於鞏固皇權的事,清仁均做個十足;不利於皇權的,清仁不去碰。如連這個道理都不曉得,他的位子將坐不穩,不外過眼煙雲。」龍鷹道:「奇湛因何肯為河間王賣命?」台勒虛雲深望著他,從容道:「今天和輕舟說話很有意思。奇湛之所以沒有離開,說得難聽些,是泥足深陷。」稍頓,續道:「然而,離開這個泥淖又如何,不單前功盡廢,且變得一無所有,失去目標、失去方向,那將是生不如死的滋味。」龍鷹心裏一陣感動。

現時台勒虛雲說的每一句話,莫不是肺腑之言。縱然台勒虛雲不視自己為心腹,至少當他為知己。

台勒虛雲目光回到池水,看得深情專注,悠然道:「天道循環。大唐開國,萬象更新,然到太宗晚年,已見衰落,此為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之理,非人力可逆轉。此一道理,可應驗在一朝的天子裏,太宗正是例子。」續道:「武瞾登場,雖大殺宗室、重臣,任用酷吏,不過鬥爭並未波及平民百姓,幾起叛變,瞬被平定。內則百業振興,外則有鷹爺為她南征北討,栽培出來的名將,在她歿後仍能綻放光芒,擊退默啜,壓制吐蕃,開出未來盛世的契機。可是呵!得失豈易分判,今日之得,或為明日之失。雖明知如此,誰都沒有辦法。便如輕舟,在沒更好的選擇下,只好退求其次,選擇不喜歡的人。」又嘆道:「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台勒虛雲接著道:「環顧唐室諸子,李顯、李旦不用說,李顯兩子李重茂、李重福,比之李重俊更不堪,像奇湛般有志有為之士,豈肯坐看中土沉淪。清仁也好,誰都好,只要能給奇湛一個位子,讓他得展抱負,自是當仁不讓。說到底,仍是個選擇的問題,既不能讓最理想的人登上皇座,就要退求其次,讓不那麽理想的人坐上去。如半點不妥協,將一事無成。肯妥協,至少尚有一線生機。」台勒虛雲道盡高奇湛之肯留下效力的多層次原因,同一的道理,可應用在「範輕舟」身上,但比直接說服「範輕舟」,更為有效,因「範輕舟」可以「旁觀者」的身份,領悟台勒虛雲的忠言。

此趟對談,乃迄至目前為止,最坦誠的交談,顯示二度驗證後,他們間的關系更上一層樓。

龍鷹忽然感到有點不妥當地方,該是來自魔種的警告,要命的是「識神」掌握不到。

台勒虛雲忽道:「李重俊死了,他的首級被背叛他的人送回來,正在宗楚客之手。」靈光一閃,龍鷹終想到紕漏所在,就是剛才說及唐室諸子,台勒虛雲沒提過李隆基等五兄弟。

以台勒虛雲的才智,不可能是無心之失,該是故意遺漏,測看自己的反應。比之李重茂、李重福,李旦的五個兒子當然有為多了。

不過,李隆基在掩飾才能上,接近無懈可擊,為何竟令台勒虛雲生出警覺,於此事上試探自己?

肯定有些事,乃龍鷹尚未曉得。

答案該在符小子的《西京下篇》上,必須找時間細讀。

道:「李旦諸子又如何?聽說他們有參與叛亂的事。」台勒虛雲若無其事的道:「如我是韋後或宗楚客,不單永遠不容他們返京,還使人將他們逐一害死。」龍鷹心叫救命,更肯定有些事發生在李隆基和他的兄弟身上,自己卻不知道。聽台勒虛雲的語調,並沒有特別懷疑其中的李隆基,而是一視同仁。

錯有錯著,正因未翻過符小子的新巨著半頁,其無知正好顯示與李旦的兒子沒有秘密聯系。

台勒虛雲沒興趣談李隆基等人,岔開道:「輕舟怎確定,宗楚客對突騎施高手的事,並不知情?」龍鷹曉得成功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