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凈土 第十二章 黃沙浴血

我們出發的時間是午夜時分,這也是自稱偉大旅行家後代的年加的策劃,盡量避開正午時沙漠可怕的酷熱。

日夜由踏進沙漠的一刻顛倒了過來。

當破曉前朦朧的光線灑在大地上時,我們穿過礫土帶,踏上幼細得像花粉的沙粒。

一輪紅日從我們的右方冉冉冒出頭來,曙光照在眼前無盡無窮的沙海裏。

使人顫抖的漠夜寒涼由迅速提升的溫度所取代,不一會我們已像在蒸籠裏的可憐動物,大黑將大舌吐出來,死命地呼吸著,只有千裏駝和飛雪仍是那樣悠悠閑閑,想回到了熟悉的故鄉那般。

愛聊天的年加和其他凈土人沉默起來,眼神呆滯地望往前方。

時間愈走愈慢,最後似乎完全靜止了下來,天地也像沒有任何改變,所有眼前不斷出現的景象,只是剛才景象的一個重覆。

采柔的俏臉發著光,因為昨天黃昏時,她終於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東酉,我對她沒有保留的愛。

我感到有種解除束縛的快樂和輕松,一直以來,我用盡種種方法,壓制自己對她的熱戀,但忽然間,在沙漠和綠野的交界處,在夕照的余暉下,在飛雪和大黑的戲逐聲中,我悟通了時間和命運的無情,我若不能掌握眼前的一刻,將來當這一切失去時,我只能在悔恨裏渡過。

於是我像面對大敵般一往無前,向采柔說出了心底的真話。

在太陽升上中天前,我們安營休息,在年加特制的帳蓬裏,苦抗沙漠的炎熱,人畜喝水進食,午後再繼續行程,黃昏後又停下來休息,午夜後再繼續行程,如此停停行行,十多天後挺進沙漠的腹地裏。

眼前景物又變。

純樸單調的沙漠終於起了變化,平坦的細沙變成了沙石和礫石組成的大平原,光禿禿空曠平坦,強風一陣陣地刮過,咆哮怒叫,我們跳下千裏駝和馬,拉著它們以長頭巾護面,匍匐地彎著身子,一寸一寸地前進。

永無休止的旅程,使人想想也感到氣餒。

唯一令人安慰的,就是君臨大地的太陽,會偶而暫時躲進了烏雲背後,使我們稍減炎熱的淒苦。

四個小時後我們到了禿原的盡處,外面再不是平坦的沙原,而是像女人乳房般起伏著的沙丘,沙丘的尖峰是陰陽分明的沙峰,造成一望無際起伏有致的一道道彎線,壯觀非常。轉頭回望,連雲峰像一座小石柱般,在地平的另一邊冒起頭來,遙望著我們這沙漠裏微不足道的小蟲般的旅隊,風勢逐漸平息。

“噼啪”!

采柔的空坐騎前蹄一軟,無力地仆倒地上。

我心中一震,停了下來,叫道:“在這裏紮營吧!”

我蹲下來,看著采柔的馬口吐白沫,心中升起一股令自己痛恨的有心無力感,擡起頭時,見到采柔蒼白的臉。

采柔咬著嘴唇,沒有作聲。

年加帶著另一個凈土人過來,由這叫巴剛達的凈土人檢視采柔的馬,他口中咕噥著,好一會後,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我沉聲以凈土語道:“怎樣了?”

年加道:“巴剛達是駝畜的專家,他說這馬過度勞累下受暑氣所侵,活不成了。”

采柔軟弱地坐了下來,伸手摟著馬頭,將俏臉貼在馬頸的鬃毛裏。閉上眼睛,輪廓分明的俏麗側面,今人覺得有種淒然之美。

我們沉默下來。

大黑走了過來,將頭鉆進采柔懷裏。

我背轉了身,不忍再看。

那晚我們圍坐在篝火前,燒著狼糞和由雨林取來僅余的柴枝,大家均情緒低落。

年加道:“由明天開始的三十天內,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不但因為變幻無常的天氣,來無蹤去無跡的沙暴,還有是我們會經過沙盜眾居的‘漠中湖’綠州附近,我們必需在那裏補充食水和休息。”

我道:“你們並不是第一次經過那一處,沙盜若要動你們,不是早動了手嗎?”

年加道:“沒有人敢直接到漠中湖去,幸好綠州的地底藏著豐富的水源,所以在漠中湖外方回百多裏的地方,有無數較少的綠州,我父親曾在其中一些小綠州打了幾口井,就是靠那些井,我們才有可能在中途得到補給,這些井均掩藏得很好,連沙盜也不知道,又或無暇理會。”

年加頓了頓又道:“就是在其中一口水井附近,我們遇上了大元首……”

眾人面上均露出驚怵悲痛的神色。

采柔摟著大黑,同縮在一張羊毛皮氈裹,對抗著宿夜的冰寒,輕聲道:“沙盜是否真的那樣可怕?”

年加道:“沙盜最可怕的地方是像沙漠裏的風暴般,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現,跟著是瘋狂的殺戮,搶掠,奸淫,住在沙漠邊緣的凈土人都被迫遷往內陸去,沙漠之王杜變的名字,能使凈土人的嬰孩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