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師毒手

徐道覆在周胄、許允之、謝緘等將簇擁裏,率兵由束門馳入會稽城。

這是他第二次攻陷會稽城,心情卻是完全不一樣。

第一次入城是在起義之初,孫恩振臂一呼,會稽和周遭各郡立即響應,讓天師軍勢如破竹的連取會稽、吳郡、吳興、義興、臨海、水嘉、東陽和新安等八郡,震動南方,聲勢一時無兩,亦使天師軍正式成形,變成能威脅建康司馬氏存亡的一股力量。

不過徐道覆乃深譜兵法的統帥,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成立的軍隊,仍只是烏合之眾,力不足以應付連場硬仗。所以當在邊荒集失利退兵,劉牢之的水師從長江出海,沿南岸來討伐的時候,他斷然向孫恩提出暫時放棄八郡,退守翁州,以避北府兵的鋒銳。

現在他又再次攻陷會稽城,南方亦出現有利於他們起義的形勢變化,讓天師道廣披南方的夢想,再不是遙不可及。

可是他心中興奮之情,卻遠不及上一趟入城。

那次入城他是追隨在孫恩左右,現在卻連他也不知道孫恩到了哪裏去,到底在幹什麽?他有個奇怪的感覺,自孫恩決戰燕飛回來後,孫恩似乎對爭霸天下失去了興趣,極少過問軍中的事,也減少了對天師道信徒的說法傳道。

究竟他和燕飛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呢?為何他會說對付燕飛屬他個人的事,與任何其它人都沒有關系。

對此他沒法理解。

他同時想起紀千千,生出無奈和失落的頹喪感覺。

在這一刻,他清楚知道天師軍正起步欲飛,再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壓制他的擴展,可是失去紀千千的缺陷將永遠沒法彌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精神集中往爭霸的大業去,揮軍攻入建康,直至南方完全臣服在他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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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道韞策馬馳出西門,由於官道擠滿逃難的軍民,只好在李從仁帶領下,選擇朝西南的丘陵林野逃竄。此時追在她身後除謝方明外,只余十多個親兵。

她不敢去想丈夫和兒子的事,怕忍不住掉轉頭回城去,只希望他們吉人天相,先她一步逃出會稽城。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令她深切體會到兵敗如山倒的情況。如果夫君王凝之曾努力抗賊,還可說是非戰之罪,可是她卻明白降臨到會稽的可怕災難,是她冥頑的夫君一手造成的,為此使她更是內疚難堪。

如果謝玄仍然在世,是絕不會出現眼前情況的。

“呀”!

謝道韞、謝方明和李從仁駭然朝後瞧去,正巧見到跑在最後的親兵七孔流血的倒墜下馬,一個相貌奇特的男子,大鳥般淩空從上方趕過墜馬的戰士,來到另兩名戰士的上方,兩手探出,抓往他們的頭蓋。

謝道醞心神劇顫,心中叫出“孫恩”之名時,李從仁已祭出配劍,離馬倒翻,橫空向孫恩迎去。

其它戰士紛紛拔刀取劍,為保命而戰。

李從仁狂喝道:“夫人和公子快走。”

謝道韞始終是欠缺實戰經驗,正不知該與李從廠共抗大敵,亦或聽李從仁之言的時候,她和謝方明巳奔出十多丈。

李從仁的空馬仍在往前狂奔,像不知主人已離開了牠。

慘叫聲在後方接連響起。

謝道韞終於回過神來,拔出佩劍,猛刺在謝方明坐騎馬股上,嬌叱道:“不要停留,回到建康去。”

謝方明的坐騎吃痛下發足狂奔,載著淚流滿臉的謝方明轉瞬遠去。

謝道韞再奔出百多步,勒停馬兒,昂然躍往地上。

孫恩正悠然掠至,後方李從仁和眾親兵全遭毒手,伏屍荒郊,只余亂奔的空騎。

謝道韞臨危不懼,劍鋒遙指孫恩,平靜的道:“要殺便殺我吧!”

孫恩像未曾下毒手殺過任何人般,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冷冷瞧著謝道韞,好半晌後,忽然眼睛生出變化,射出使謝道韞感到意外的豐富感情,嘆息道:“如有選擇,本人絕不會冒犯夫人,至於其中因由,請恕本人難以奉告。”

謝道韞雖然聰慧過人,仍沒法明白孫恩這番話的含意。沉聲道:“我的丈夫和兒子呢?”

孫恩淡淡道:“他們沒有資格勞煩我出手。”

謝道韞心中湧起希望,尖叱一聲,手中長劍挽起六朵劍花,如鮮花盛放般往這位被譽為南方第一人的絕代宗師展開去,功架十足。

她卻清楚自己,在年輕時代習武的巔峰期,她可以化出九朵劍花,虛實相生,令敵手無法掌握她要攻擊的位置,連謝玄也非常贊賞。

比起當時的自己,她巳大幅退步了。

孫恩一袖揮出,疾打在其中一朵劍花處。

劍光立告冰消瓦解,謝道韞踉艙跌退,唇角流出鮮血。

只一個照面,她便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