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共嘗丹方

在夕照下,李淑莊的倩影出現在屠奉三的眼前。

華衣麗服的打扮,更突顯她某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令人倍受吸引想去親近她,但又不敢冒犯放肆,怕遭她鄙視。屠奉三更曉得她的危險性,知她是有致命毒刺的怒放鮮花,集美麗和死亡於一體。

她神情木然坐在江湖地的臨淮小亭內,秀眸一片茫然,凝望著對岸的宏偉城景,部分房宅已亮起燈火,在呼嘯的寒風裏,這個南方最偉大的城市,透出一種難言的滄桑感覺。

屠奉三登上小崗,心忖她不在淮月樓打點生意、招呼賓客,卻到這裹來呆坐,又不用婢女貼身伺候,顯然是心事重重,想獨自思量。

她有什麽心事呢?是否已察覺到形勢不妙,勝利已向劉裕一方傾斜?

到屠奉三在石桌另一邊坐下,李淑莊才往他瞧去,對他的突然出現沒有露出半點訝色,像大家早約定了似的。尤令人詭異的是桌面不但有壺酒,且有兩份飲酒的器皿,像是特為屠奉三而設的。

屠奉三再次從她眼中尋到一閃而逝的鄙夷神色。心中奇怪,難道專以色相誘人者,最看不起好色的人嗎?壓下心中波動的情緒,屠奉三沉聲道:“夫人你好!”

李淑莊輕嘆一口氣,道:“你怎曉得尋到這裏來呢?”

屠奉三心中懍然,與這美女交手絕不能輕忽,一個錯失,之前的努力會盡付東流。嘿然道:“事關本人的生死,關某當然做足工夫,否則到死都會是一個胡塗鬼。”

李淑莊目光離開他,投往長流不休的秦淮河,漫不經意的道:“任後是不是身在建康?”

此時天色隨夕陽的引退,暗黑下來,眉痕的新月,現身在浮雲的間縫裏。

屠奉三淡淡道:“任後的事,從不到我去管,我亦管不著。”

李淑莊再嘆一口氣。

屠奉三忍不住問道:“夫人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呢?”

李淑莊沒有向他望去,喃喃道:“你這是關心我嗎?”

任屠奉三事前如何猜想,心理如何準備充足,也沒想過與李淑莊會扯到這種話題上,登時湧起古怪的滋味。苦笑道:“夫人是我最後一個賺大錢的機會,我當然關心我交易的對手哩!更擔心著會不會把小命賠進去。”

李淑莊仍不肯朝他瞧過去,輕描淡寫的道:“不是財色兼收嗎?”

屠奉三不自禁地心癢起來,旋又把欲火硬壓下去。同時心中奇怪,自年少初戀的慘痛經歷後,他對美女已是心如止水,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只有紀千千能令他心動,但那種感覺是仰慕之情遠大於愛欲之念,但不知如何,這危險的魔門之女,卻能觸動他深心中密藏的某種情緒,令他心中漣漪蕩漾。

嘆道:“我關長春雖然愛女色,但更愛自己的小命。當我趕來建康時,確有財色兼收的心,可是見識過夫人的手段後,我不得不重新思量自己的想法,是否愚不可及?”

李淑莊平靜的道:“我們不是說好由你喂我春藥,再任你施展挑情的手法,然後合體交歡嗎?為何忽然又大打退堂鼓呢?”

屠奉三差點想立即撤退,此女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實有無比的挑逗性和誘惑力,配合她平靜的神情,對他生出強烈的沖擊。以媚術論,李淑莊絕不在任青堤之下。

屠奉三摒除妄念,冷然道:“夫人勿要耍我了,關某人這個提議,只是為試探夫人的心意,如果夫人只是要丹方不要我的命,根本不會答應。”

李淑莊終於往他瞧去,雙目異芒大盛,盯著他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仍要來見我?是否嫌命長了?”

屠奉三大感頭痛,這個女人確實非常難應付。一邊回敬她淩厲的眼神,一邊答道:“因為我不想白走一趟,今夜來見夫人,正是要弄清楚夫人的心意。現在只要夫人一句話,我關長春立即拂袖而去。”

李淑莊似又軟化下來,柔聲道:“我又怎舍得讓你走呢?”

目光重投河水,雙目透射出惘然的神色,輕輕道:“這兩天我不時湧起取消我們之間交易的念頭。這麽辛苦幹什麽,又為了什麽?有時我真的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對著自己憎厭的人,仍要裝出笑臉,還要千方百計的去討好他。”

她以為屠奉三不會明白地這番話,但屠奉三卻清楚曉得燕飛的看法是對的,因為她已察覺到桓玄敗象畢呈,因而像慕清流般生出意異闌珊的頹喪感覺。今早桓玄受封為楚王,又將司馬德宗逼遷,定使她難以向建康高門交代,所以躲到這裏來,好眼不見為凈。她的心事,屠奉三像她一般清楚。

當經過多年的部署和經營,李淑莊成為建康最有影響力的人之一,但隨著桓玄的胡作非為,她辛苦建立的基礎被桓玄逐一砸掉,換過任何再堅強的人,也會生出心灰意冷之心,懷疑自己是不是正作著最勞而無功的蠢事,而李淑莊正陷於這種惡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