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雙城 十七、定盟(第3/12頁)



那時候,作為皇太子的他、站在一邊看了全部選妃典禮的過程,最後兩個字跳入眼簾的刹那,他忽然覺得有徹骨的寒意——就是這個陌生的名字?將和他糾纏一生的符咒。

星尊帝和白薇皇後……百年後,即使情況已經完全不同,然而對著太子妃提及這件從未有人知道的事時候,真嵐依舊感到心底裏有深不見底的寒冷和無力。那種拼命掙脫、卻心知無力抗爭的無奈,自從他十三歲在砂之國被空桑皇室監禁、強行帶回帝都的時候,就已經籠罩在少年的心頭——百年後,居然越發深重。

就如白瓔是後土選中的皇後,他也是被皇天選中的帝王——不管他們願不願意,無數的急流、重擔、紛爭就如同洪流將他們卷入,以後的日子只能極力掙紮,若不掙紮、只有眼睜睜的滅頂。

沒有誰能夠逃脫輪回中的安排,沒有誰能夠超越命運的流程。

即使星尊大帝和白薇皇後那樣的人……也不可以。

“太初五年,星尊帝滅海國——白薇皇後也就是同一年死的,是不是?”沉吟間,傀儡師首先開口,回溯千年前的往事,忽然間冷笑起來,“是因為為了封印龍神,消耗了靈力而早逝的麽?”

白瓔詫然回顧真嵐,空桑皇太子默然不語。

蘇摩攬衣而起,臉色冷誚:“原來,星尊帝畢竟付出代價。”

第一次聽到皇室這樣的秘聞,赤王和藍王相對看了一眼,壓住了驚訝——雖然是千年前就跟隨星尊帝開創帝國的藩王之後,但是空桑皇族裏幾千年的秘密,除了和王室世代聯姻的白族,很多秘密都無從得知。

比如最初帝後二人從何而來那樣的力量,比如白薇皇後為何早逝,比如為何身負帝王之血的歷代皇帝還會如常人一樣生老病死……太多太多疑問,幾千年來從未有人想過要去問。而獨處伽藍城的皇族一脈、更是高高在上,從未容許任何人靠近。

作為正史記入《六合書?往世錄》的那一段歷史是那樣的——

七千年前,帝後兩人已平雲荒、星尊帝卻難扼勃發的野心,再加上一些貴族巨賈的遊說,不肯甘於做陸地之王的星尊大帝終於麾兵入海,意圖將目之所及的全部都歸入他的版圖,收服四海,打通雲荒往南通往新大陸的航道——然而,卻遭到了守護大海的蛟龍的反擊,空桑大軍損失慘重,“浮屍遍海”,“水為之赤”,而碧落海裏“水族尚自安然”。

星尊帝性格剛毅,手段強硬,遇強則愈強,從未放棄任何既定的目標,盡管國內頗有微詞,依然先後三次出兵碧落海——第二次裏,更是動用了幾乎全部六部的力量,一番海天龍戰、其血玄黃,終於合六王之力,擒獲蛟龍,囚於九嶷山下蒼梧之淵。

最艱苦的戰爭已經完成,第三次大舉入海的時候,面對著失去龍神庇佑的鮫人一族,空桑軍隊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長驅直入。

太初五年,海國覆滅。無數鮫人成為奴隸,被萬裏押回雲荒大陸,途中死去者不可計數,幸存者被空桑奴隸主畜養,破尾為腿、集淚為珠,剜目為寶,為謀其利極盡荼毒——位於鏡湖入海口的葉城貿易由此而興,從此富甲雲荒大地。

那以後幾千年,一直是鮫人不能醒來的噩夢。

然而,沒有人知道、白薇皇後的早逝,竟是與此相關——

“後薨,時年三十有四。帝悲不自勝,依大司命之言造伽藍白塔,日夜於塔頂神殿禱告,希通其意於天,約生世為侶。帝在位五十年,收南澤、平北荒,滅海國,震鑠古今,然終虛後位,後宮美人寵幸多不久長。常於白塔頂獨坐望天,郁郁不樂。垂暮時愈信輪回有驗,定祖訓、令此後空桑世代之後位須從白之一族中遴選。”

《六合書?往事錄》上面那一段話,同時在知情的諸人心中回響,每個人表情各不相同。

並肩戰於亂世,白手起家建立帝國,然而共過患難、最終卻不能共享人世繁華——為征服海國而付出了白薇皇後生命的代價,一生自負的星尊帝、暮年在權力的頂峰上寂寞回顧往日,遙望萬丈下腳底的大地時,是否曾暗自後悔?

一個人最終擁有的土地又能有多少……一抔黃土底下,卻沒有別人相伴。

“果然不愧是空桑人的國母,和星尊帝倒是絕配。”寂靜中,傀儡師擊節冷笑,空茫的眼睛裏閃過了煞氣,是對於千年前聯手犯下那樣滔天罪行的帝後的入骨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