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破軍 第六章 湮滅(第4/11頁)



“是你?你來幹什麽?”黑夜裏,劍光忽然消失,那個聲音冷冷問。

雖然對方最後瞬間收力、然而南昭還是猝及不妨地被擊出一丈,後背重重撞上墻壁的。他在被擊中後才來得及抽出佩劍,卻發現已經沒有必要。那樣猛然受挫的失敗感讓他悻悻將佩劍收入鞘中,沒好氣:“聽說你喝酒,怕你醉死在裏面。”

“呵……醉死?”黑暗裏,雲煥的聲音卻是冷醒的不能再冷醒,在濃烈酒氣裏冷笑,“差點死的就是你。”

“如果你這一劍不能及時收住,那就是你真的醉了。”南昭撫著心口那個幾乎被擊穿的地方,直起身來苦笑——只是微微一動,只聽暗夜裏一陣嗑啦啦脆響,胸甲居然裂成幾塊散落,不由心下駭然:瞬間震碎鐵甲、卻毫不傷人,這樣驚人的劍技、講武堂出科時在雲煥和飛廉的一輪交手中他就見過了,然而再次看到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本來以為飛廉的劍技是軍中第一,卻沒料到你原來一直藏私、最後出科比試的時候才亮出絕活。”

“飛廉……飛廉。”那個昔日同窗的名字此刻仿佛刺中了少將,雲煥陡然低聲冷笑,帶著說不出的殺氣,“嘿嘿。”

“聽說他現在被派去南方澤之國了吧?那邊最近很亂,”南昭眉頭一蹙,不明白雲煥驟然而起的殺氣由何而來,只是敘舊,“好像有人叛亂——聽說還是高舜昭總督牽頭,鬧得很大。所以大約讓飛廉過去了。”

“哦。”雲煥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一字一頓,“希望他順利回京。”

那樣的冷意讓南昭陡然一驚。

“我沒醉,你可以走了。我在等派出去的人返回。”雲煥的聲音始終冷定,暗夜裏狹長的眼睛冷亮如軍刀,“南昭將軍,下次不要沒有我的允許就闖入——要知道,軍中無戲言。”

南昭也不答話,只是在暗夜裏看了同僚一眼,默不做聲地轉身走出門外。

沙漠半夜的冷風吹進來,胃裏的絞痛讓雲煥吸了口氣。那一陣一陣的痙攣如同鋼刀在臟腑裏絞動,伴隨著欲嘔的反胃。他用手按著胃部,感覺額頭的冷汗一粒粒沁出。

外面廊上的風燈飄飄轉轉,光亮冷淡。門內的黑暗裏,雲煥想站起來、卻打翻了案上一只半空的酒甕,砰然的碎裂聲在夜裏久久回蕩。濃烈的酒氣熏得他一陣陣頭暈,所有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來了,胃裏空空如也,卻還是壓抑不住的幹嘔。

那個瞬間,精神和身體上雙重無力的感覺讓他頹然坐入椅中,久久不願動一下,忽然低聲在暗夜裏笑了起來——真是可笑……自己居然會和那些人一樣試圖用酒來獲取暫時的舒緩和平靜——然而上天連這個喘息的機會都不肯給他。越喝只是越發清醒,如鈍刀折磨著每一根神經,提醒他眼前必須面對的嚴酷局面。

“怎麽了?”折身返回的人在聽到暗夜裏奇怪的笑聲時大吃一驚,手中的藥碗幾乎落地,“你沒事吧?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笑,笑……?”

“你回來幹什麽?”那樣虛弱的狀態下,神智反而分外敏銳,雲煥略微詫異地擡頭,語氣裏已經隱隱有敵意。

“去給你拿了碗野姜湯。”南昭卻是不以為然,將碗放下,“你一喝酒就胃痛。”

“……”顯然有些意外,雲煥在暗夜裏沉默下去。

“別點燈!”靜默中,只有沙漏裏的砂子簌簌而落。然而從細索的動作上聽出了對方的意圖,雲煥驀然阻止,那樣的語氣成功地讓南昭一驚住手,卻不放心:“到底出什麽事了?”

暗夜裏嘴唇無聲地彎起了一個弧度:“別點燈,我現在這個樣子很狼狽。”

“好吧,真是的。”南昭實在吃不準現在這個帝都少將的脾氣,摸索著把藥碗放在案上,“快趁熱喝了——那次你勉強喝酒,真是嚇得我們不輕。”

“是啊。”雲煥觸摸到了那碗滾燙的藥,卻沒有拿起,輕聲,“我總是覺得什麽事情自己都應該做到——結果那次弄得連晚課都無法去,差點被教官查出來……如果不是你們幫我掩飾,恐怕我讀了一半就要被從講武堂逐出去了。”

聲音到了最後逐漸低下去,消於無痕。

南昭顯然不想雲煥還記得那回事,搓手笑:“是啊,你小子居然在營裏喝酒!大家也不敢去找軍醫,最後還是飛廉半夜翻墻出去替你買藥……別看他一向婆婆媽媽,可輕身功夫連教官也追不上,天亮前一口氣往返一百多裏拿到了藥,沒誤了早上操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