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六、父子(第3/9頁)



“我你不知道麽?”巫彭低聲嘆息了一句:“自從殺了師父之後,他已然是一把無鞘無柄的殺人之劍,誰都無法再掌握了。”

“住口!”門內陡然爆發出了一聲厲呼,“我沒有殺師父!”

“你看……”巫彭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你弟弟,分明有很多話想和我說呢。”

門關上後,這個室內便一片靜謐。

巫彭站在門內,饒有興趣地審視著床上躺著的人,而那人也緊緊地盯著他。

“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嘛。”巫彭看著雲煥的眼睛,微微一笑,“聽辛錐匯報說你的身體已經全廢了,可沒想到眼神還是那麽鋒利……和狼崽子一模一樣呢。”

雲煥沒有開口,只是死死地看著自己的上司。

“不過,就算你還有鬥志,就算你心高氣傲——”巫彭緩步走過來,眼裏有殘忍的笑意,“以後恐怕只能像個嬰兒一樣爬在床榻上,被別人養狗一樣地照顧一輩子。”

軍人的靴子在空闊的室內敲擊出冷然的聲響,一聲一聲地走近。

“為什麽?”雲煥看著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有略微的嘶啞,“為什麽?”

他的手顫抖得厲害,卻無法動彈一下。他無法起身,無法回避,只能癱倒在床上看著這個人一步步走近,眼裏湧起了無法形容的種種復雜感情。

“你問我為什麽不救你,是麽?”巫彭在他的榻前站住了腳,“在桃源郡追殺皇天失手那次我救了你,為什麽在這一次卻袖手旁觀——是不是?”

“你難道不明白麽?”巫彭蹙眉,冷冷開口:“你捅了那麽大的簍子,我如果要救你,就得和元老院裏近一半的人鬧僵——雲焰已經被逐,雲燭也漸漸失寵,我何苦再為了保住你而付出那麽大代價?要知道,我盡可再提攜一個人上來取代你的位置——狼朗能力不低,卻比你聽話得多。”

那是他第一次對他剖白利害關系,雲煥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眼底卻閃過一絲冷芒,隱約狠厲如狼。

巫彭仿佛是注意到了,忽地一笑,語氣轉為譏諷:“何況,我為什麽要救?你狼子野心,連師父都可以殺——我救了你,難保將來你不殺我。”

“住口!”雲煥驀然爆發,厲聲大喝,“我沒有殺我師父!沒有!”

巫彭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冷冷看著他。

雲煥忽地停住了,定定看了巫彭很久:“你……知道我的師承?”

“是的。”巫彭微笑,聲音平靜,“從你十五歲進入帝都,我就已經派人查過了你的來歷。何況出科比試那天,你居然還敢在我面前流露出九問的劍法——你難道不知道,對於這一招我永生難忘。”他擡起右手,輕輕撫摩自己殘缺的左臂,嘆息:“不過,事實上也並不是只為了你——在遇到你之前,我早已布置了人手監視古墓裏的那個人了。”

“空桑劍聖慕湮。”帝國元帥喃喃念出這個名字,眼神復雜,“我比你更早就認識了她——我不會忘記那個女人……她是我在這個雲荒上遇到的唯一令我敬佩的對手。可惜,你卻殺了她。”

“不是我殺的!”雲煥抗聲反駁,似在做最後的掙紮,“是湘……是復國軍!”

巫彭冷笑起來:“復國軍?復國軍為什麽要殺一個隱居古墓的人?呵……連我五十年中都不曾去打擾她!她這樣的人,本該是超越於這個塵世之外的——如果不是因為你,她又為什麽會死?”

雲煥終於無話可說,只是茫然擡起頭看著窗外西方盡頭的天空,頹然躺下。

“我為什麽要救你?你是一頭狼崽子……原本你還有一個束縛,我也以為掌控了這個軟肋就可以牽制你——可是,你畢竟是破軍,居然連最後的牽絆都毀去了。”巫彭似也有感慨,搖頭嘆息,“誰還敢用一把無鞘無柄的劍?又有誰會為了這樣一柄劍,去對抗元老院那麽大的壓力?”

帝國元帥看向病榻上的年輕人,冷冷道:

“所以,我只有在失控之前,毀了你。”

雲煥沒有再說話,只是側頭望著窗外的天空。外面已經是接近正午,秋日天高氣爽,白色的雲在高空裏翻湧。那一瞬間,躺在陽光裏,他卻感覺心裏有無數記憶翻湧而起。

第一次遇到帝國元帥是七歲,那時候看著馬上的軍人,孩子仿佛是仰望著神袛;

追隨這個神的時候是十五歲,那時候他被元帥接到了帝都,進入了貴族的階層——他本來只是誕生於朔方城的一個賤民,由於血統的關系一生都被驅逐在外,無法靠近權力的核心一步。然而,是這個人改變了他的命運。